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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执手相携平州去 (第1/3页)
接下来的几日,皇上由地方官员陪着,把江都巡视了一下,且陪同太后前往阮氏旧宅。阮家早就迁往京城,但祖基仍存,阮丹青包括其父亲都还是归灵南土。太后碍于身份,不能亲往拜祭,不过是至旧宅看了看,触景伤情,也难保悲伤落泪,感慨万千。阮丹青是个权臣,但不是逆贼。权力这东西,一旦拿起,再想放下难上加难。便是他有退隐之意,下头亦有众心难平。太后心里是明白的,这种结局算是好的,等于牺牲其父,保全其家。作为当朝太后,将来也是要入皇家宗庙,能为阮家所做也只有如此。
趁着这几天,绯心也算能好好休整。况且到达江都第二天,他们出去买了些东西。绯心便知道皇上有心先入平州,所以她也要准备一下。
其实她心里也很不安,若是往平州去,则不同于在江都闲逛。她看了地图,平州位于清阳湖西南,中间隔了清原界,与江都差了百多里水路。而平州早就接报准备迎驾,最近定会戒备森严,瞅见面生的外地人少不了要严查。皇上这般过去,真是怕有什么闪失。但她是了解云曦,他打定主意的事是很难改的,所以她唯有细细准备,尽量考虑周全。
她先是细细地看了平州的地势图,将其主要道路及各地的衙门所在都记在心里,然后把自己的贵妃册玉仔细收好。当日买的东西后来汪成海拿去也没给她,弄的她也只得打发小福子出去再列单子准备点东西。
皇上这几天一直忙于外出没回院里,他二十七日夜里闹了一起,至二十八日歇了半天之后,余下几日就没闲着过。绯心估摸着他打算提前出行的事定是没几个人知道。因汪成海照样吩咐内府的人,以正常的日程定在七月初八起大驾往平州去,报至平州于初十接驾。内务的官员下头的太监也都是照此准备,一应内需每日报给绯心看。绯心对地方上的事掌握得不多,现去打听也太过招摇,索性也就不管了,静心养着再见机行事罢了。
因这两天太后也摆驾出去,原本太后驾侧,她身为妃子理当陪侍左右。但太后根本没答理她这个茬,估计是还恼她二十七日那天随皇上出去没好生伺候,害得皇上泄了肚子。太后不指她随侍,云曦正好就台阶下,也不下旨诏绯心,绯心也就乐个清闲。她本来脚上生了泡,挑开以后上药也不宜多行。加上二十九那天又来了月事,身上不便,每日也就在碧红院的小楼里瞧瞧景,顺手也摆弄摆弄针线。
行船的时候,她曾说过给皇上做鞋。既是说了,不做岂不成了欺君?所以绯心索性便找尚服局的太监拿来皇上的鞋模子,想给皇上做双软底的便鞋。
日子转眼到了七月初四,至江都这几天,天气基本上是一天三变,阴雨居多。今天又是如此,早上的时候天刚放了晴,至了午间便开始积云,晌午的时候起了雷,又开始下雨。下的哪哪都是潮潮的,绯心前几天身上不便,没泡成澡,都是冲洗,也觉得不爽利得很。所以今天罢了晚膳便让绣灵准备香汤,打算好好浸一回。谁料她刚浸了一刻的工夫,小福子便来传话,说皇上让她准备准备往东门去候着。绯心一听,一时间也顾不得享受,忙着就收拾收拾乘着轻辇往东门跨院里去。
东门跨院这里名为听雨轩,所有房子都呈尖锥角塔状,四檐引走水线,檐角垂边全是细细密密的小孔,雨水顺着檐下,形成雨帘,然后流在地上,沿着细小的引水道形成各式图纹,极为精妙。最巧的地方在于两边的奇石,全部有孔,水滴而落,滴滴答答间有如轻乐。听雨之名,名副其实。院里种的芭蕉,雨打芭蕉,青翠喜人。一间主楼围在中间,四面配阁,绯心一进去便觉得烟雨蒙蒙。
她进了堂,皇上还没到,但汪成海却在门口相迎。绯心一边由着小福子往里扶一边问:“皇上呢?”
“回娘娘,皇上一会就来。奴才都准备妥了,您先饮盏茶,然后更衣吧?”汪成海躬身应着。
“更衣?”绯心一听,微蹙了眉,“皇上当下就要走?”她心里咯噔一下,这几天没见他,本来她还想禀告一下自己的计划,然后再由皇上决断。
“是,皇上刚才吩咐奴才先过来伺候。”汪成海低眉顺眼地说着。
“皇上这次准备带几人同行?”绯心一时也来不及细问,径自拣要紧的说。
“回娘娘,跟上回一样,不过多两个侍卫。”汪成海应着。
“什么?”绯心一听怔了,这怎么行?这次不比那天,哪能只这几个就妥的?万一有什么事,哪里顾得过来?她瞧着汪成海一脸平静的样儿,一时有些生气:皇上平日里白疼他了,就知道一味地顺从,半点忠肝没有!绯心虽然不是立在朝堂上的臣工,但也知道忠言进谏始为大节。小事可以不计,但关乎圣上安危,便是有关国体的大事,怎么能一意顺从。这样岂不成了只会溜须攀钻,不懂忠节的小人?
但他一嘴一个“皇上吩咐”,绯心就算再觉得不妥,个中规矩礼数她还是铭记于心的。就算要谏言,也轮不着跟奴才讲。况且皇上已经行事至此,她也难逆乾坤,只得先入了内堂更衣,待皇上来了再说。
戌时初刻的时候,皇上过来了。没设仪驾,只由陈怀德撑着伞走过来的。雨声也大,水雾凝重,加上天黑,竟也不显山露水。一进屋里,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看了一眼绯心那身打扮,袖子微抖了抖水珠开口:“让常福跟着就行了,一会就走。”
“皇上,臣妾实是觉得不妥当。”时间紧迫,绯心只得马上切正题,省了那些个大道理,她没起身,垂着头开口,“如今要去平州,臣妾认为,断不能如上回这般草率。唯庞信并两个侍卫,实难顾得周全。”
“依你的意思,是再带上太医,并行车马,大批侍卫乔装于后?或者再让先锋营去探趟道路,那要不要平州太守先行接驾啊?”云曦淡淡地接过汪成海递来的手巾擦了擦指尖,复端起托盘上的茶说着,“打这院里出去,只当自己是个百姓便是。朕脸上又没刻着字,哪里就许多不妥?不过先走几日罢了。”
绯心噤口无语,但她只要一想到前几天西市的情景,仍觉犹有余悸。对于不出门的她而言,感觉一踏出去便是危险重重,更何况皇上九五之尊,安能与平民相论?所以满脑子里的不妥当,却又一时说不出什么精妙的道理来。
“起吧,仪驾初八便照常起行,到时与他们相会便是。”说着,他坐在椅上,看着她的打扮。白色假缎,在她身上也十分合宜。码子比她日常所穿的略裁得大了些,正好掩住她的玲珑。这几日她也缓过劲来,气色好了许多,南方雨水滋润,倒似更是剔透一般。他的衣服已经换好,与她的相衬,白衣连袂,很是合体。这几日他清减了些,毕竟不若宫里,加上天热饮食难进,不过出来一趟,精神倒是格外地矍铄起来。
他略略歇了一起,外头便有曲哨之音。他已经嘱了东临王替他盯着这几日的事情,并照管太后左右,让左含青扯住外头那些老朽。太后这几天也疲累得很,一早已经跟皇上说要静养几日,随后赐宴臣工家眷她便不再出席接见,一切让贵妃看着张罗,也不用来问她。云曦知道她这几天是想着阮家的事,不想再过问旁事。所以便是这几天贵妃不露面,也比较好掩过去,到时看绣灵回还就是了,不过就是撑几日的场面便罢了。
曲哨是庞信放的,意思是一切已经备妥可以出行。云曦便令汪成海并常福拎了东西,带着绯心悄悄地打东院便往东门去了。
出了园子不久,雨声便渐稀。因着皇上在江都,东城这边巡查格外严密,但都是京畿和行务属的人。左含青亲自带了几个亲信把他们送出东城,他本来也跟绯心想到一起,想找几个人悄悄地乔了装远远地随着。但后又一想,面生口音不同,到时人多反倒麻烦。况且有庞信在,他是大内顶尖高手,加上皇上不过就去平州,没几日大队人马便赶赴相会,根本不需要太费周张。他一直将他们送到城外淮水支道口,那里已经停了一条画舫,两角飞尖,舱悬红灯,撑船持舵的也是行务属的人,事先探过河道。眼见几人上了船,左含青便悄悄地引马车回去了。
这条画舫并不算大,只有一个中舱,但挺深,也能容十来个人。两边设小阶,上前后甲板,船艄飞角,各挂了一盏琉璃灯。舱内也点了红灯,映得船都微微泛红。这几日不停下雨,水位飞涨,支道这边也很湍急,绯心坐了没一会,便见不着城池灯火,四周黑麻麻的一片,几个旋拐出去,远望也是黑黑的莹着光,倒像是到了更宽的河道。舱底铺着织毯,两侧的座上也都衬着松松的垫子。中央嵌了一排桌,摆了各种小食,搭眼看去,都与西市那些差不多,不过精致了许多罢了。
绯心渐渐听不到雨声,唯闻水波轻响,倒也十分凉爽,没了以往的闷热之感。云曦坐在她身边,一手端着茶杯,侧身肘搭着围栏看着外头。对面是小福子和汪成海,小福子是个爱出门的,此时见主子无事吩咐,便前前后后地看着,脖子都快探出舱去。庞信站在前甲板上,双臂环胸而立,抬头看着天色,知道再晚些就要放晴了。
这船虽然不算大,但底厚板实,吃得住水,所以水面上并不觉得晃得很。行了一会,绯心眼前渐出灯光,隐隐与水面相应,竟晃出一大片亮来。随着眼见光,耳畔也传来欢声笑语,一时间让她称奇。不由地循着声音看,云曦看着她的神情:“快到清阳湖了,湖面上比岸上还热闹呢!”
说话间,船已经顺着河道拐进清阳湖,这一带两岸都是果园,不设民居。所以岸上黑得很,但水面却大是不同,光华一片,都是彩灯明亮,像是随便荡在水上并不起行。远远传来歌声笑声,倒像是在船上经营的酒肆舞坊。
云曦说着便拉绯心起身,往前头甲板上去。小福子一见,忙要跟着,汪成海一把揪住,生把他摁在座上。
庞信见他们出来,便侧身让了,偏避过绯心的位置,眼只向着水面而观。绯心一见都聚在船头,怕不稳当,轻哎了一声手止不住去抓云曦的袖子。他垂眼看她:“无事,稳得很。”
外头凉风习习,一出去眼界更阔。画舫轻摇,远远的绯心见到一条比他们所乘的更大的绣船,里面影影绰绰有二十来人,舱架得很平,有人依小桌而坐,对饮相欢。中央还有女子随乐而舞,轻纱红袂,飘摇带香。这整条船都挂了灯,映得整船通明,让绯心连远远的山影都瞧得见。再放眼,这清阳湖波光粼粼,一侧果林满栽,而另一侧根本难见尽头。除了这条船,更远处还有类似的,简直有如一个水上乐园一般。
“这清阳湖西湾这里,可是在江都大大有名。”云曦看着四周,“酉时一过,只消天气不是太糟。至少有十几条这样的船过来,至天明才归。庞信当初说,我还不信,如今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绯心听了心里一动,庞信,难不成他祖籍江都?再一细想,庞信的父亲受徐殊远贪污案的连累,最后死于狱中。当时这桩旧案,正是发生在淮南。徐殊远是奉先帝旨意修瞿峡大坝并连通河道的官员之一,想来庞信对这一带的风土也比较熟悉,如此一来,绯心倒放心了几分。她看着那教坊绣船,通常富庶之地都是如此,艺舞声色随之兴旺。
江都如今更是狎妓成风,士子名流都以此为雅,比之京城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能想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享乐方法,如今把乐子都寻到水上来了。估计若是皇上不南巡,这水面上可不止这几条。现在这些,都是官中允许的正规坊楼,平时,估计连一些暗地里的都要冒出来争风。
对此等声色犬马之流,绯心自是不愿意多瞧。她自小受孝诫教育,深觉女子该以守德为上。男人固然好色,但有些女人不知守礼,烟视媚行,偏要做那狐媚之态,引得男人流连忘返,视声名于无物,偏要在那风尘里打滚,更是让她深恶不以。
所以她一看是此等营生,哪有半点观赏兴致。越是近了,越觉得那船上男男女女都是丑态百出,低俗下流,不由得缩了手想退回舱里去!她不知道一会是不是皇上也有兴趣找这种乐子,巴巴地这个时间跑出来,估计也是听了庞信的撺掇心痒难耐起来。一这样想,对庞信的印象却是又坏起来,皇上身边要是都围着汪成海,庞信之流,只知道一味奉迎,投其所好,半点不知规劝,实不是什么好事!
她的赤胆忠心又在蠢蠢欲动,但她没笨到皇上还没说什么自己先呼呼喝喝起来。此行出来一趟也好,正好观察一下皇上身边的奴才。若是都于皇上无益的,便就是他再宠,她也要找机会拉他们下去!就像当初,她对付华美人和灵嫔一样!皇上总有一天会明白她的苦心的,她虽不是男人,但也懂得忠君之道。
云曦瞧着绯心脸色难看,他反倒春光明媚起来。他们的船随着渐近,越发地与那绣船贴合过去,甲板上此时坐了两个女子,都是着极薄的衫,大开领都露出兜衣,彩灯之下也瞧不出是什么颜色,裙摆也撩出一半,小腿都露出来,有一个甚至还赤着足,手里拿着小团扇,媚眼睨飞,笑意含春。见了他们的船,都扬着手招呼,操着细软的糯米腔:“两位公子,来喝杯酒呀?我们这里的姑娘,南平小调唱得可好了!”
若此时是白天,定能看到绯心面若锅底。她借着袖掩死命地想脱出手去,云曦偏就在底下死命地揪着不放。但他神情暧昧,长立当风,笑得比船上的姑娘还风骚。以至于摇船的见了,本来是打算越过去,但一见皇上如此如沐春风,不由得也减了速度,最后索性都不划了。
庞信站在云曦另一侧,他本是不相信皇上会对这种货色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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