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七章 老蔫  石钟山自选集Ⅰ——男人的天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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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老蔫 (第3/3页)

都不是真的,就把嘴凑上去咬那坨金。狗头金的棱角硌着他的牙齿,起初是酸,后来就有了疼的感觉。小树再看那坨金时就真实了,可过不多久,就又觉得一切都虚幻起来,于是他又去咬狗头金。反反复复,小树一直亢奋着。这种亢奋让他浑身发烧变烫,呼吸急促,有时竟像打摆子一样哆嗦不止。

    一连三天,眼睛一刻也没闭上过,小树倒没感受到疲惫和虚弱,内心的亢奋让他热血撞头,眼睛放着绿光。他对大树的沉着冷静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明白大树怎么就能睡着,难道他就不想过有钱人的日子?

    小树的脑子里嗡响一片,狗头金就在他的眼前金灿灿地亮着。他咬着,感受着它的存在,脑子里的每一根神经都被那坨金子占满了。

    小树再看大树时,大树就变成了魔障。大树要把金子分给外人,那眼前的这坨明晃晃的金子就会变得支离破碎。小树在心里嚎叫着:不,绝不,我要拥有这坨完整的金子。

    老蔫背着狗头金时,他还没有过这种想法,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了监督老蔫的身上了,恐怕老蔫跑了。现在金子就在他的怀里,他是主人,既然他拥有了这坨金子,就不能让别人拿了去。现在能够阻止他占有这坨金子的,就是眼前的大树了。此时的大树,成了小树眼里的仇家。

    狗头金让小树走进了一条死胡同,一条不归路。他脑子里乱成一片,浑身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眼睛充血,闪烁着一道道寒光。他管不住自己了,他要除掉大树。只有把大树灭了,这坨金子才是自己的。

    晚上,大树又睡去了。

    小树连眼皮都没有合一下,他大睁着眼睛,却不觉一丝一毫的困乏,只有一阵阵的亢奋。他等待着大树睡死的那一刻。待确信大树睡着了,他悄悄地爬起来,抱着那坨沉甸甸的狗头金,向大树摸去。

    大树就在眼前了,借着透过来的散淡月光,小树看见大树睡得很安详,手里还拖着那杆火枪。眼前的大树在小树的眼里既熟悉又陌生,别人都说小树长得像大树,兄弟俩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现在的大树已经不是兄弟了,是魔障,更是敌人。小树要除掉眼前的敌人,独吞狗头金。

    小树双手举起狗头金,眼里冒出了寒光,他要用狗头金砸死大树。就在狗头金砸向大树的时候,一条树枝挡了小树的手,狗头金瞬时改变了方向,砸在了大树的肩上。大树“哎哟”一声,在地上滚了一圈,一边滚一边叫:小树,有劫匪。

    他转过身时,那杆火枪就抵在了小树的头上。小树想喊一声,还没来得及喊出来,眼前就是火光一闪。

    大树在火光中,看见了小树那张变形的脸,想收枪,已经来不及了。他在火枪的轰响声中,看见小树向后一仰头,就倒下去了。

    一切都沉寂了。

    大树坐在地上,看着躺在面前的小树。小树的血汨汨地流过来,带着温热,传递到大树的手上。

    茫然、空白之后,大树一遍遍问着自己:俺打死了小树?俺杀了自己的弟弟?

    他伸手摸了摸被砸的肩膀,那里生疼。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大树捂着肩膀,喃喃着:小树要杀俺,他要杀了俺——

    过了一阵,又过了一阵,大树终于弄明白了,小树要杀他,用的就是那坨狗头金。此时的狗头金就躺在他的脚边,上面沾满了小树的血;后来,他又开枪杀死了小树。过程很简单,可大树想不明白,小树为什么要杀他?思来想去,他确定小树是疯了。

    太阳照亮这片树林时,大树还是那么坐着,呆呆地看着眼前躺着的小树,仿佛照看着熟睡的弟弟。逃荒的路上,爹死了,娘也死了,是他牵着小树的手,一步步往前走。夜晚的时候,小树就是这样躺在他的身边,他曾无数次地想象着逃荒的路何时是个头?现在终于到了尽头,就在这片林子里,小树永远地睡着了。

    大树迷迷瞪瞪地挖了个坑。他抱起小树,把小树放到挖好的坑里。

    他抓起土,向小树扬去。他扬一把,就说一句:小树,你这回行了,不怕冷、也不怕饿了。

    他又说:你能见到爹娘了——

    他还说:小树,是哥杀了你。这笔账你记着,等我到阴间,我还你一条命。

    小树在大树的眼里消失了,眼前只是一片湿土。

    大树拖过一些树枝,掩在湿土上。他在小树面前站了一会儿,又站了一会儿。他一直在想:小树,你干吗要杀俺,俺可是你亲哥啊。

    过了一晌,大树在心里说:小树,俺该走了。俺要出山去找华子,过日子去。

    他往前迈步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低头看,正是那坨狗头金,一半埋在土里,一半露在外面。他看眼狗头金,又看一眼被埋的小树,抱起了狗头金。脑子里竟“忽啦”一下子就亮了,他终于明白,一切都是这坨狗头金引起的——好端端的老福叔死了,老蔫想独吞它;小树也是为了它,要杀了亲哥。

    大树抱着狗头金,恍恍惚惚地向前走去。走着走着,他抱着的狗头金竟越来越沉,仿佛有千金。他摔倒了,狗头金落在了眼前。他瞅着它,这坨金子果然像只狗头,有鼻子有嘴,还有眼睛。他瞧着它,渐渐的,狗头金就成了活物。它冲他龇牙咧嘴,一会儿像笑,一会儿像哭,它的眼里流出的不是泪水,是汨汨的血水。

    他一惊,“嗷”叫一声,抱起狗头金,向前爬去。

    前面是山涧,深不见底,散发着阴森的寒气。大树把狗头金高举过头顶,大叫了一声。

    狗头金落向涧底,他竟没有听到一星半点儿的回声。

    现在的大树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了。

    春天的时候,他们四个人,亲兄弟似的四个人,在老福叔的带领下出来淘金。那时,他们寻思淘金沙思不着,也饿不死,他们的想法简单又实在。自从狗头金被挖出来,一切就都变了。现在,大树又让那坨狗头金永远地消失了。

    一身轻松的大树,现在是赤手空拳,身子轻得仿佛能飞起来。他什么都没有了,也就没必要在老林子里转悠了。他要走出林子,找到山谷中的那条溪水,然后顺着溪水,就能回到大金沟镇了。

    大金沟镇有间小豆腐房,里面有着跟水豆腐似的华子。他要去找华子,再也不出来淘金了。他要和华子齐心协力地开豆腐房,还要和华子生儿育女,过平常人的日子。

    大树很快就找到了谷底,找到了那条溪水,溪水清澈地向前流着。他趴在溪水旁,痛快地喝了一肚子水,然后迈开大步,向山外走去。

    凭经验,大树知道再有一两天的路,他就能走到山外。这时,他空前绝后地思念华子。他浑身上下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他迈开大步,两耳生风地往前赶。

    太阳出来了,又落下。落下,又升起。

    这天,他都能够看见沟口了,大树心里一阵狂喜:再有一个时辰,他就可以走出去了,就能见到日思夜念的华子了。

    这么想过,大树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甜蜜。他甩开大步,几乎是跑了起来。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在喊:狗日的大树,你站住。

    他就站住了,回过身时,他看见老蔫急火火地奔过来。他还看见自己丢掉的火枪被老蔫抱在怀里。老蔫抱着火枪冲了过来,他想:老蔫命大,果然没喂了蚊子。他还想冲老蔫开句玩笑。

    就在这时,老蔫怀里的火枪响了。大树没有听见那“轰”的一声,他只看见一条火龙向自己扑来。

    硝烟散去,大树觉得自己飘了起来,像一缕风浮在半空。他看见,老蔫饿狼似的扑向地上躺倒的那个人。老蔫在那人的身上翻着,找着,后来老蔫就火了,冲躺着的人吼:大树,金子,你把金子藏哪儿去了?

    大树在天上说:让俺扔到山涧里了,你找不到了。

    他一连说了几遍,老蔫都没听见。

    他不想说给老蔫听了,他要急着回大金沟,去找他的华子。大树就像沟口飘去,乘风一般。

    这时,大树听见老蔫蹲在地上狼一样的嚎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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