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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谁生谁死 (第2/3页)
衣人转过头,鹰隼般的眸子在他脸上一转,冷冷道:“论辈份,你该叫我一声大师伯。”梁萧呸了一声,怒道:“去你妈的大师伯,我与萧千绝那老混蛋全无干系。”萧冷怒道:“孽障,你骂你师公什么?”伸手掴向梁萧脸上,但掌到脸旁复又停住,紧绷面皮扭过头去,梁萧却嚷道:“有种便打,不打的不是好汉。”
萧冷瞧着他,冷声道:“你当我真不敢揍你么?哼,我怕一旦动手就忍不住取你性命。”说到这儿,眼露凶光,面肌微微抽搐,似在竭力克制。梁萧冷笑道:“是汉子的敢说敢做!”萧冷猛地掉头,双拳紧攥,十指入肉,眼中似要滴出血来,足足瞪了梁萧一盏茶的工夫,终究按捺怒气,沉声道:“我要杀你早就杀了,何必等到现在?”梁萧道:“你不杀我,届时必要后悔。”萧冷嗤了一声,冷冷道:“你别忘了,小姑娘在我手里,我杀不得你就不能在她身上撒气么?”梁萧一愣,皱眉道:“你一不打我,二不杀我,千方百计抓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萧冷长吐一口气,只顾赶车,再不作声。梁萧怕他对花晓霜不利,只得忍气吞声。
行了一程,马车戛然停住。萧冷将梁萧拽出车外,梁萧一瞧却是城郊,苍山滴翠,曲径通幽,山林深处露出一角飞檐。萧冷呆呆瞧着那角飞檐,神色茫然若失,过了半晌才抓起梁萧,循着小路上山,不一会儿,便见山路尽头立着一座庵堂。
萧冷放下梁萧,顺手封了他的哑穴,长叹一口气,缓缓道:“师妹,我又瞧你来啦!”只听庵堂内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师兄,你这是何苦……”梁萧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晕了过去。
那女子轻咳数声,从容说道:“你带了萧儿的朋友来给我瞧病,我很是承你的情。不过朋友归朋友,并非萧儿本人。我说过了,你若不将萧儿安然带来,还俗之事再也休提。”梁萧听得心如刀割,“妈妈”两字在喉间转来转去,只恨哑穴被制,无法吐出,急得他面红耳赤,几欲发狂。
萧冷幽幽叹道:“师妹,你不肯嫁我也罢了,何苦定要在这荒山吃斋念佛,瞧你受罪,我也打心底难受。”萧玉翎沉默半晌,说道:“师兄再也休谈。我若还俗,师父势必旧事重提,逼我嫁你。唉,一去十年,我已心丧如死,只求在这里坐守古佛青灯,了断残生。师兄若还顾念一点儿同门之谊,还请成全贫尼。至于这位小姑娘,也请你带还给萧儿,要么……要么我那孩儿势必……势必很急……”说话声中,她数度哽咽,几不成声,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啊呀,阿姨……您……您是萧哥哥的妈妈?”梁萧听出是花晓霜,心头又是一喜。
却听萧玉翎叹道:“傻孩子,你如今才明白吗?唉,换了萧儿,老早就猜出来了。”花晓霜支吾道:“阿姨……你又不说,我自然就不知道了,嗯,我原本就笨,萧哥哥时常这么说我。”萧玉翎轻轻一笑,温言道:“那孩子就是性急,但听你说起他的事,阿姨欢喜得不得了,你说他处处都好,足见对他一片真心。”花晓霜急道:“阿姨……你……”萧玉翎轻轻笑了一声,又说:“你害羞什么?你性子好,萧儿得你照顾是他的造化。不过,我自己的孩子我知道,也许人长大了略略收敛些,但本性可未必褪得干净。唉,想来远不及你说的那么好,晓霜,你千万容让他一些。”
花晓霜唔了一声,轻声道:“可萧哥哥对我真是很好,阿……阿姨,萧哥哥就在大都,你干吗不去见他呢?”萧玉翎沉默半晌,苦涩道:“不成,我发下毒誓绝不还俗,绝不离开此处半步,否则……唉……就要做一件为难的事儿。”
花晓霜道:“那我叫他来见你。”萧玉翎道:“那更不成了,他若来了,岂不闹个天翻地覆?他师公是个很厉害的人,萧儿斗不过他。你若真心喜欢他便答应阿姨,立个重誓,今生今世都不要告诉他我在这里。”花晓霜道:“我……我……”支吾良久,始终无法立誓。
萧玉翎叹道:“罢了,晓霜,你过来。你定要与他说,我再交代你几句紧要话儿。”堂中一静,忽听花晓霜出声闷哼,跟着似有重物落地。梁萧一颗心悬了起来,但听萧玉翎叹道:“没奈何,且让你睡一阵子。唉,早知如此,真不该向你泄漏身份。师兄,你蒙了她的双眼,千万别让她记得路径。”梁萧听说花晓霜仅是昏厥,稍稍宽心。
萧冷沉默了一会儿,忽道:“这倒不必了,你那宝贝儿子我已经带来了。”萧玉翎失声惊叫:“什么?你……你敢违背师命?他说过,不得带萧儿与文靖来,你……你是骗,是……是骗我开心么?”她心绪激动,有些语无伦次。
萧冷眉间露出一丝苦涩,叹道:“师妹,从来只有你骗我,我又什么时候骗过你?唉,你若肯还俗,即便师父有令我也顾不得了!”萧玉翎默然许久,忽道:“好,你带他进来。”萧冷提着梁萧入内,地板上花晓霜昏迷不醒,观音塑像下坐着一名白衣女尼,容颜俏丽,肌肤苍白,额上眼角布满鱼尾细纹,她瞧见梁萧,身子微微一颤,阖上双目,眼角流出两行泪来。梁萧也是泪如泉涌,却偏偏无法言语。
过了半晌,萧玉翎张开眼望着梁萧,目光百变。这十年来她迭经变故,心志坚韧了不少,终未放声大哭。良久叹道:“师兄,你解开他的穴道!”萧冷摇头道:“不成,他武功太高。”萧玉翎咳嗽两声,轻叹道:“这小姑娘说的却是真的,他的武功真的那样高强?”萧冷苦笑道:“我自来不打诳语。他若得了自由,势必带你离开,那时我决计挡他不住。”他目视萧玉翎,脸上透出沉痛之色,缓缓道,“我怎能让你再离开我十年?”萧玉翎身子一震,强笑道:“师兄,这些年来,你费尽心思,我始终没有答应,你何苦还要如此痴缠?”
萧冷道:“你数月前说过,只要我将梁文靖父子安然带到你面前,你便肯还俗。”萧玉翎道:“那时我挨不过你纠缠才用上这个法子。师父曾逼你我发下毒誓不得与他们父子相见,我以为你对师父百依百顺,决不肯违拗半分。谁知你竟敢破誓带来萧儿,倘若被师父知晓,如何是好?”萧冷哼了一声,道:“纵然遭受严惩,我也心甘情愿。”萧玉翎苦笑道:“就算这样,你也不过带来萧儿,文靖在哪儿?”萧冷道:“抓到儿子,老子的下落一问便知。”萧玉翎道:“好,你解开他的穴道。”萧冷摇头道:“这小子聒噪得紧,我若让他出声不免自讨苦吃。”他目光闪烁,盯着萧玉翎,“再说,你知道他老子的踪迹,未必不会偷偷去寻他。你得立个誓言,我再解开穴道。”
萧玉翎黯然道:“师兄你多心了,我答应师父永不离开此地。我与萧儿十年不见,你不让他言语,我怎知他是真是假,或许你只是寻了个容貌相似的人来骗我。”萧冷被他一激,怒道:“你信不过我?”伸手拍开梁萧哑穴。梁萧脱口叫道:“妈……”萧玉翎身子剧震,伸了伸手似要将他搂住,但终究又收回手去,泪光闪闪,强笑道:“萧儿,当真是你?”梁萧涕泪交流,哽声道:“妈……我做梦都梦见你……”
萧玉翎心如刀割,涩声说:“妈又何尝不想你,这些年……你……你过得好么?你爸爸呢,他怎么样了?”梁萧心口似被重重一击,望着母亲,几乎说不出话来。
萧玉翎见他神情,只觉一阵心神恍惚,苦笑道:“难道说,他……他有了别的妻子么?萧儿,你只管说,好歹这么多年了,他便是再娶我也不会怪他。”萧冷望着梁萧,不觉心中惊喜:“那厮如果另有新欢,师妹势必彻底死心了。”梁萧本不忍直言真相,听了这话,忍不住叫道:“哪里会……爸爸他……他早就去世了。”
萧玉翎如遭五雷轰顶,目定口呆。萧冷也是呆住,他与梁文靖有刻骨之恨,梦中也想夺他性命,却不料这生平大敌早已死了,欢喜之余又感失落,忽然呵呵惨笑起来。
萧玉翎听得笑声,激灵一下,忽地搂住梁萧,急声道:“你说什么?他……他怎么会死?怎么会死?”梁萧张口欲言,忽听一个阴沉沉的声音道:“老夫杀的,那又如何?”语调铿锵,如断金铁。
屋内三人听得这声同时变色。萧冷面色惨白,扑通跪倒,涩声道:“师父!”萧玉翎望着门外,眼神迷茫:“师父,这话当真?”萧千绝冷笑道:“与其让这小子添油加醋,不如老夫说来痛快。只怪那姓梁的功夫不济,敌不住老夫的‘太阴真炁’,死了也是活该。”
萧玉翎只觉胸中剧痛,身子微微一晃,惨笑道:“你骗我,你答应过不杀他……你答应过的……”萧千绝冷冷道:“你叛我十年,我骗你十年。大家两下撇清,各不相欠。”萧玉翎闻声,忽地止住哭泣,点头道:“不错,只怪我太傻,我早该知道,依你的性子决不会放过他。”
萧千绝冷冷道:“那是自然。”萧玉翎双眼通红,恨声道:“你让师兄与我发誓不见他父子,也是怕我知晓真相么?”
萧千绝冷哼一声,答非所问道:“萧冷,你做得好啊!”萧冷苦笑道:“萧冷知罪,任由责罚。”萧千绝略一沉默,叹道:“也罢,做了便做了,小鸟儿迟早要上天的,老夫年纪大了,也不能永远管着你们,起来吧!”言语间颇是萧索。萧冷起身道:“多谢师父宽宥。”
梁萧久不出声,此时忽道:“萧千绝,你敢与我堂堂一决吗?”萧玉翎一愣,忽听萧千绝冷笑道:“小子有种,老夫就等你这句话!萧冷,解开他的穴道。”萧冷不敢违拗,解开梁萧数处大穴,但“膻中”穴却解之不开,不由额上汗出,颤声道:“弟子无能,解不开‘金刚弹指’的禁制。”萧千绝啐道:“雕虫小技!”一道劲风穿堂而入,拂中梁萧心口,梁萧“膻中穴”豁然而开,长身站起,猛可一掌击向萧冷。萧冷气为之闭,匆匆横臂一格,噌噌倒退六步,跌坐在地,吐出一口鲜血,面色淡金也似。
萧玉翎惊道:“萧儿……不要杀他……”梁萧怒哼一声向萧冷道:“你骗我一场却让我见了我妈,恩怨相抵,这一掌算作利息。”只听门外萧千绝不耐道:“臭小子,废话太多,打是不打?”
梁萧一吸气正要出门,萧玉翎拽住他道:“萧儿,我有几句话要与你说。”萧千绝冷冷道:“婆婆妈妈,臭小子,老夫在山顶紫竹林等你。”一阵风去得远了。
萧玉翎待他走远,又对萧冷说:“师兄,相烦你回避一阵。”萧冷狠狠瞪了梁萧一眼,拖着步子走出庵门。
萧玉翎挽着梁萧在佛像前坐下,梁萧年纪已长,被她如此亲昵挽着,甚不自在,耸肩道:“妈,你拽这么紧做什么?”萧玉翎白他一眼,嗔怪道:“你再大一些我还是你妈,往年你拉屎拉尿,怎么不说别拽紧了?”梁萧不由讪讪,转眼盯着花晓霜,欲言又止。萧玉翎会意,伸手在少女背上一拍,花晓霜醒转,见了梁萧,狂喜道:“萧哥哥。”梁萧心中欢喜,但当着母亲却故作淡漠,嗯了一声将她扶起。萧玉翎见他二人耳鬓厮磨,不觉隐有醋意,说道:“好啊,有了媳妇儿便忘了妈么?”
花晓霜双颊嫣红,梁萧也面皮发烫伸手抱住母亲,强笑道:“也罢,省得你吃醋。”萧玉翎双目一红,望着屋顶叹道:“有醋可吃也好了。”梁萧知她念起亡父,心头一颤,低头道,“妈,待我报了爸爸的仇,一定全心孝敬您,让您快快活活,再也不会伤心难过。”萧玉翎摇了摇头,说道:“萧儿,我怕你做不到的。”梁萧一怔,道:“我怎么会做不到?”萧玉翎道:“你不会听妈的话。你若不听话,我怎么会快活?”梁萧急道:“我一定听您的话,若有违拗,叫我天诛……”
萧玉翎慌忙捂住他的嘴,嗔怪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怎能发这样的毒誓?”梁萧正色道:“孩儿说的千真万确,决无虚言。”萧玉翎望着他,点头道:“好,萧儿也成了男子汉啦,唉,倘使……倘使我让你不要为你爸爸报仇,你答不答应?”
梁萧瞠目结舌,呆了半晌,摇头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别的事我都能答应你,这件事万万不行。”萧玉翎神色一黯,缓道:“好,既然如此,我要你与晓霜姑娘一刀两断,你肯不肯答应?”花晓霜大吃一惊,梁萧正色道:“妈,你非要与我为难?”萧玉翎叹道:“我失去丈夫,深知其中的痛苦。晓霜若是失去你也不免抱恨终身。长痛不如短痛,你要去送死,不如早早与她分开。”梁萧望向花晓霜,见她眼角泪影闪动,不由进退维谷,僵立当场。
萧玉翎叹一口气,抚着梁萧肩头,柔声道:“乖孩子,妈妈失去了你爸爸,无论如何也不想失去你!”梁萧面色一沉,冷冷道:“妈,你就知道我一定会输?”萧玉翎一怔,叹道:“萧儿,妈从小命苦,若非你师公,早已死于非命。你师公对妈并不坏,唉,只是他为人太过固执,做了许多错事却总当自己对了。萧儿,无论如何,请……请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与他动手。”梁萧腾地站起,高声道:“不必说了。我千辛万苦练成这身武功,只为今日一战。”他狠起心肠再也不瞧母亲,转身走出庵外。
花晓霜紧跟上去,说道:“萧哥哥,我陪你去。”梁萧回头望她,见她神色局促,双拳紧握,心念一动,忽地抓住花晓霜的左臂,取出那具“神仙倒”。花晓霜面红耳赤,急声道:“萧哥哥……我……我……”梁萧叹道:“你的心思我再也明白不过,暗器伤人不算好汉。”将“神仙倒”揣入怀里,望得山顶紫竹成阴,迈开大步走了上去。花晓霜呆了呆,小跑跟在后面。
到了林前,萧千绝负手立于修竹之间,身形傲岸,衣袂飞扬,便如一只黑色大鹰雄踞山顶,瞧见梁萧,点头道:“小子有种,我当你不敢来呢!”梁萧冷道:“你老怪物也有种,我还当你夹屁而逃了呢?”
萧千绝眼中厉芒一闪,冷笑道:“小子,怎么不带剑来?”梁萧道:“我不用归藏剑照样胜你。”萧千绝道:“老夫的‘天物刃’摧金断玉,你不用兵刃可别说老夫占你便宜。”随手一挥,劲风如刀掠过,身周五根粗大紫竹咔嚓折断,断口光滑平整,宛若利刃切成。
梁萧瞅了一眼,淡淡说道:“竹子是死的,人是活的!”萧千绝笑道:“好,我瞧你活是不活?”双袖一振,竹林瑟瑟颤响,千百竹叶似如箭镞向梁萧飕飕射来。梁萧使开“涡旋劲”,竹叶绕他身周一转,反向萧千绝射去。萧千绝正面迎着那道竹叶激流,步履沉滞,似若逆水上行,竹叶至他身周嗤嗤下堕,刺入泥土。
萧千绝大笑道:“胜了一个八思巴就敢小看天下高手吗?”食中二指一并,点向梁萧心口,梁萧挥掌拍出。指掌相交,二人均是一震,萧千绝右掌斜掠,手臂来回弯曲,意似飘忽。梁萧看出厉害,不敢硬接,后退半尺,施展“碧海惊涛掌”,虚空抓拿,运劲相抵。
花晓霜从旁观战,眼看二人出手并不迅疾,略略放下心来。却不知二人掌指间劲力磅礴,超乎常人想象,四面紫竹抵敌不住,纷纷向外弯折。梁萧拆了数招,忽有所悟,原来萧千绝右指使的是剑法,左掌则取法单鞭。他一明其理正欲设法破解,不料萧千绝左掌直戳竖劈使出画戟的戟法,右拳大开大阖却是铜锤的锤法。
片时间,萧千绝凭一双赤手变出诸般兵器,各类外门兵器,如万字夺、太极圈也被他随手化来,变化之奇,匪夷所思。梁萧迭遇险招,忽地记起幼时母亲曾提及“天物刃”,说是有一般变化名叫“百兵之变”,将天下各类兵刃招术化入拳法,错杂使来,变化灵动诡奇,远非真刀实枪能比。
再斗数合,萧千绝退了两步,左手如托山岳,右手虚扣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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