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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机有月 (第2/3页)
么?”花慕容冷笑道:“你蛮头蛮脑的,吃饭都用手抓,当然只会想到手指了!”
梁萧歪头细瞧,迟疑道:“莫非……像筷子?”花慕容笑道:“这才对了。这两座山峰叫做石箸峰。”梁萧奇道:“怎么不叫石筷,却叫石猪?”花慕容瞥他一眼,双眼尽是鄙夷。梁萧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可又不知道错在哪里,正觉气闷,却听花晓霜说:“萧哥哥,这个‘箸’字不是猪羊之猪,而是筷子的意思。”说着停住木牛流马,叫梁萧伸出手掌,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写了个“箸”字。梁萧瞧得心生嫉妒:“为什么她知道,我却半点儿也不晓得?”
花晓霜写罢,掉过头,眺望双峰,轻声道:“不过,这石箸峰的名儿平淡寡然,也不大好听。”梁萧暗叫深得我心,斜瞅了花慕容一眼,高声道:“对呀,该叫二指峰才好!”花晓霜摇头道:“二指峰也不好,依我瞧,叫夫妻峰才贴切。南边那座高大的是爸爸,北边那座矮小的是妈妈,这样并肩站着,永远也不分开。”花清渊身子一震,呆瞧着晓霜,眼里露出一丝惊惶。
花慕容笑说:“傻孩子,你又发痴了?叫做夫妻峰才不妥呢,你知道为什么?”花晓霜不解摇头,花慕容道:“你瞧,山峰间有条溪流,因为这条溪水,两座山峰总是怅然相望,永也不能厮守。难道说,你要让爸妈彼此瞧着,终生不相往来么?”花晓霜涨红了脸,偷眼瞧了瞧父亲,却见花清渊定定地瞧着那两座青峰,脸色越发惨白。
花慕容又说:“若要以人作比,比作‘怨侣峰’更加贴切。自古多怨侣,有情人难成眷属,古诗有云:‘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这两座山峰就如牛郎织女,只因一河相隔,结果脉脉永年,不得一会。”
牛郎织女的传说流传千年,每天夜里,银河畔那两颗寒星,不知引发了多少悲叹,牵动了多少女儿芳心。花晓霜将那最末一句古诗吟诵数遍,不知怎地就流下泪来。花慕容见她落泪,顿时着慌,将她搂入怀里,温言哄道:“霜儿,说笑而已,干吗当真啊?”
梁萧对诗句含义不甚了了,但牛郎织女的故事却也听父亲说过,眼看花晓霜落泪,大感不忿,冷哼说:“牛郎织女太没用了,就会你瞪我,我瞪你,便如一对儿傻鸟。换了是我,就用泥土把天河填得严实,趟过去就是了。”花慕容道:“你才是大傻鸟。河汉无极,你晓得天河水有多深、有多广吗?就会胡吹大气,也不害臊。”梁萧冷笑道:“好啊,河汉无极,那么七月七日,牛郎织女鹊桥相会,要几多喜鹊才能搭成鹊桥呢?既然鸟儿都能搭成桥梁,人又为什么不能填平天河呢?难道说,人连鸟都不如么?”他话里带刺,花慕容气得俏脸发白,偏偏梁萧这一回推论严密,竟寻不着道理驳他,唯有撅嘴生气。三人这边厢议论,花清渊的脸色却忽明忽暗,始终不发一言。
双峰渐近,峰顶居然有人。北峰顶上一株老松,亭亭如盖,两个白须老人端坐松下,悠然对弈。旁有总角童子,对着炉火烧煮茶水,铜壶里一缕白气,散入天际。南峰则四面绝壁,光溜溜无可借足,但峰巅悬崖处,却坐了一名灰衣老者,垂竿而钓,百余尺的鱼线沉入峰下深潭。梁萧瞧得吃惊,心想:“这么高也能钓鱼?”一念未绝,哗然水响,一条青鲤离潭而起,在空中活泼泼划了个弧,飞升数十丈,落到老者手里。
一名对弈老者笑道:“恭喜恭喜,童老三你守了大半天,到底开张啦!”双峰间罡风烈烈,老者的话语却掠过数百尺,一字一句钻入众人耳中。那钓鱼老者冷笑道:“呸!修老四,你还有脸说,你几次三番,大呼小叫,惊走了老夫的鱼儿。”另一名弈棋老者道:“你自己不济,却来怪人。”那童老三冷哼一声,道:“左老二,论到钓鱼,除了明老大,谁能及得上我?”言辞间大为自负。左老二笑道:“胡吹大气,有空一比就知。”童老三冷笑道:“好啊,输了就下水做王八。”
抵达峰底溪边,众人弃了木牛流马,梁萧还没坐够,仍抱着木马不放。花晓霜上前一步,向着童老三叫道:“铸公公。”又向对弈二老叫道:“元公公,谷公公。”不料三人却闻若未闻,梁萧气道:“这三个老头儿当自己是神仙吗?哼!有什么了不起的。”花清渊笑道:“梁萧你误会了,此间风大,霜儿中气不足,话语送不上去。”当下一手按腰,长笑道,“三位鹤老,别来无恙?”语声朗朗,直如虎啸龙吟。梁萧心中佩服:“花大叔好厉害,只怕爸爸也及不上他。”
三名老者闻声向这里一瞧,爱理不理,仍不起身。唯有童老三冷冷道:“你才到啊?脚**慢!”花清渊陪笑说:“童老说得是,清渊下次定然走快些!“梁萧听得生气,心想:“老头子凶巴巴的,花大叔干吗还要对他们客气?”
童老三转过头来,望了花晓霜一眼,将手中青鲤抛下,说道:“霜儿,送给你吧!”那尾鱼还没断气,摇头摆尾,凌风弹动,直向女孩飞去。花晓霜心头一惊,也不知是避是接。梁萧从旁见到,一步抢上,使了个如意幻魔手里的“圈字诀”,双手一翻一圈,将尺许长的鱼儿捧在怀里,转身递给晓霜。
花晓霜捧过,跑到潭边,放入水里。那尾鱼儿起初要死不活,挣扎两下,忽又有了生气,哧溜潜入潭底。梁萧怪道:“晓霜,你怎么放了?”花晓霜见鱼儿游得欢畅,心中快活,笑着说:“鱼儿离了水,会没命的。”梁萧冷笑道:“说得好听,你就不吃鱼吗?”花晓霜一愣,道:“我吃的,不过……不过……”她脸上一红,“我瞧它可怜……。”梁萧心中冷笑:“爸爸是滥好人,女儿也是滥好人。”
童老三又道:“清渊!这小孩儿是谁?”花清渊说道:“他是秦大哥带到临安的孩儿,名叫梁萧。”童老三道:“他的武功是你教的?”花清渊摇头道:“不是。”童老三冷哼道:“萧千绝的如意幻魔手,谅你也教不出来。”梁萧心中惊讶:“老头儿眼珠子好贼,我只露了半招,他就瞧出来了?”
花清渊也似吃了一惊,正要回头询问梁萧。童老三把鱼钩一扬,挂在岩石之上,将身一纵,好似一只灰色大鹤,贴着岩壁落下。一时间,鱼线在空中抽尽,童老三丢开鱼竿,翻个筋斗落在潭边,身子一晃,到了梁萧身前,屈指抓出。这一抓精微奥妙,梁萧胸口一紧,顿被拿住,不觉怒道:“臭老头,你抓我作什么?”
童老三被这句“臭老头”骂得一愣,变色道:“小子,你是萧千绝的门人?”梁萧也勃然大怒,叫道:“谁是那老王八的门人!”鼓起腮帮,一泡口水吐出去,童老三急忙扭头闪过。花清渊大惊,欲要上前劝解,却又迟疑,忙向妹子递眼色。但花慕容恼恨方才被梁萧占了上风,只盼他受些羞辱,好消去自己心头之恨,是以默不作声,存心瞧这小子露乖出丑。
老少二人瞪视半晌,童老三神色渐缓,放开梁萧,皱眉说:“小家伙,你怎么叫萧千绝老王八?”梁萧道:“他本来就是!”童老三更觉诧异,暗忖梁萧若是萧千绝的后辈,绝无这般辱骂的道理,不觉心中犹疑。哪知梁萧趁他分神,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童老三一惊,急忙运劲,他内功了得,震得梁萧牙齿生痛。童老三好容易将他揪开,手背上竟多出一排血印,一时惊怒交迸,厉声道:“浑小子,你疯啦?”梁萧恨恨说:“你再说我是萧千绝的门人,我把你的手咬掉!”童老三浓眉一耸,怒道:“你不是他门人,怎么又会他的功夫?”梁萧努眼道:“你管不着!”童老三脸一沉,厉声道:“你不说个明白,休想过这石箸峰。”梁萧奋力拿头撞他,童老三却如铜浇铁铸,梁萧撞了数下,反而头眼昏花,几乎跌倒。
忽听远处有人笑道:“童铸,你老脸厚皮的,用强对付小娃儿,不嫌害臊吗?”众人转眼一瞧,修老四不知何时也下了山峰。剩下一个左老二坐在山顶,凝视身前棋局,似乎峰下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童老三被他一顿讥讽,恼羞成怒:“修谷,你少说大话,有本事你来问他?”修谷笑嘻嘻走到梁萧身前,温言说:“小孩,告诉公公,萧千绝是你什么人呀?”他慈眉善眼,笑起来一团和气。梁萧瞧他为自己出头,嘲讽童铸,已有说不出的好感,再经他这么一问,不觉心口温暖,脱口便道:“他是我的大仇人!”修谷眉头一拧,又笑道:“小孩子不能说谎啊。”边说边从袖里取出几颗姜糖果子,“你乖乖说实话,公公给你糖吃。”梁萧说了实话,反被当作说谎,心中又委屈,又生气,猛地挥手拍出。修谷没有料到此着,手中的姜糖顿被悉数打落。
童铸哈哈笑道:“修老四,你装好人又怎么样?还不是外甥打灯笼,照旧。”修谷脸色阵红阵白,十分狼狈。
峰顶的左老二久不说话,这时忽道:“你们两个老家伙活了大半辈子,还是毫无长进。哼,这小子不肯吐实,赶走了便是。”花清渊一惊,忙插口说:“左老且慢,我与这孩子有言在先,一定要带他入谷。”童铸、修谷对视一眼,各各皱眉。左老二冷笑道:“你是一宫少主,自不将咱们这些老朽放在眼里。你说怎样,那就怎样,我左元说话,权当放屁。”
花清渊额上冷汗涔涔,忙说:“左老言重了,清渊绝无此意。”梁萧见他为难,顿生傲气,昂首说:“花大叔,你不用跟这些老头子客气,不让我过去,我走了便是。”说着转身便走,但童铸手如钢爪,如何挣扎得开。童铸微微冷笑:“不说实话,就不要想走。”
花清渊束手无策,这时花晓霜走上一步,拉住童铸衣袖说:“铸公公,你……你放开萧哥哥好么?”童铸一愣:“萧哥哥?”望了梁萧一眼,明白过来,摇头道,“这可不成……”话没说完,花晓霜大眼中涌出泪来。童铸虽不肯卖花清渊的脸面,却颇为怜爱这个小女孩儿,见状推开梁萧,抚着她脸,连声说:“好霜儿,别哭,别哭,嘿,你看……铸公公这不放开他了吗?”花晓霜破涕为笑,见梁萧要跑,忙拉住他说:“萧哥哥,你不是还要学剑法么?”梁萧一愣,心想:“是啊,我是来学本事的,若能学成剑法,打败萧千绝,受些屈辱又算什么?”想着双脚再也挪不得半步。
花晓霜一笑,拉着梁萧从童铸身前经过,童铸大觉惊愕:“奇了,霜儿这等乖巧的孩儿,怎地理会这个小无赖?”眼见梁萧趾高气扬,故意斜眼看他,气得直吹胡子。花清渊见状,松了口气,向童铸拱手道:“童老想必瞧错了,他怎会是萧千绝的弟子……”童铸两眼一翻,冷笑道:“哪里错了?老夫与萧老怪交手的时候,你还光着屁股乱跑呢!”花清渊被他说得耳根通红,支吾说:“那……那是!”
童铸冷笑道:“好,你护定了他,老夫也懒得管了。哼!谅他小小年纪,也兴不起什么风浪。”袖袍一拂,径至峰下,一手握住鱼竿,一手转动竿上的手柄,左足在石壁上一撑,倏地腾起丈余,再转手柄,又升起数丈。这么忽起忽落,转眼到了峰顶,童铸两手叉腰,向着东方划然长啸。
梁萧瞧得有趣,心想:“老头儿人虽可恶,爬山的法子却好玩!”正想着,两峰间驶来一艘龙舟。这龙舟顺流而下,模样古怪,船首船尾均是龙头,张口怒目,甚是威猛。
船头一人四十年纪,容貌清奇,双手按着龙头双角,并不操橹划桨,那船却似活了一般,两侧六只铁桨整齐划动。花清渊见龙舟近岸,拱手笑道:“叶钊兄!怎敢劳你大驾。”那人笑道:“渊少主取笑了。”花慕容搂着晓霜上船,梁萧跟着跳上,脚下故意运劲,震得龙舟狠狠一晃。叶钊失笑道:“小东西,你想弄翻船么?”花慕容瞪了梁萧一眼道:“他就爱无事生非。”又向叶钊笑道,“叶大哥,嫂子好吗?”
叶钊哈哈笑道:“好!好!得容少主关心了。”见众人上船,转身将船尾龙角扳动数十下,忽地放开。船身六枚铁桨一齐翻飞,驭着龙舟逆水上行,只不过船尾变做了船首。梁萧看得吃惊,俯身向下张望。花慕容叫道:“你做什么?别掉下去了。”梁萧道:“奇怪,这下面怎的没人划船?”
花慕容微微一笑,说道:“没见识。这叫千里船,是古时算学大家祖公冲之所造。船儿除了发动与转向要用人力,其他时候,都靠水力推动。”梁萧道:“祖公冲之是谁?武功很好吗?嗯……算学又是什么?是不是很厉害的武功?”花慕容笑得直不起腰来,她早先在梁萧那里折了一阵,心中耿耿,这时终于扳回了一程。正要出口讥讽,花清渊已笑道:“算学虽不是武功,可是自有奥妙。祖冲之是五胡乱华时的算学宗师,他首创割圆术,算出了圆周率,并依日月之行,推算出大明历,这个不用人力驾驭的千里船也是他的发明。”梁萧恍然拍手道:“我知道啦,他和诸葛孔明一样,都是极聪明的人!”花清渊笑道:“说得是!”
说话间,千里船穿过怨侣双峰,渐入群山幽处。河床渐渐陡峭,溪水也变得湍急。忽听哗哗水响,转过一道弯儿,前方现出六道瀑布,飞琼溅玉,好似在两岸悬崖上挂了六幅水晶帘子。瀑布下白浪翻滚,咆哮如雷,连石块也身不由己,跳脱飞溅。水流越急,六只铁桨划动越是迅速,催动千里船,在激流中逆流而上。
穿过瀑布,千里船顺着蜿蜒溪流,进入一道狭谷。狭谷两岸崖壁向内微凹,状若扇贝,越往上去,越是狭隘。崖壁色彩奇特,莹润润有珠玉之光,正巧一缕暮色斜掠入峡,照在壁上,反复映射,一时间峡中流金溢彩,让人眼花缭乱。
在“彩贝峡”中行了半个时辰,梁萧坐得不耐,问道:“花大叔,还有多远?”花清渊正要答话,忽见千里船驶出峡口,前方豁然开朗。溪水在山间汇聚成一个湖泊,湖边青峰错立,云雾缭绕,数十只白鹤唳声清亮,在暮色中翩然往来。花清渊站起身来,遥指道:“萧儿你瞧,那便是栖月谷、天机宫了。”
叶钊手挽龙角,忽地朗声歌道:“水接西天雾里花,云飞鹤舞是仙家。暮山如酒山人醉,嘿,一曲狂歌动晚霞。”歌声豪放清绝,在群山中久久回荡。
梁萧极目望去,与岸相接处,三处飞瀑似从天落,三个蟠龙缠绕的奇形巨轮在瀑布前缓缓转动,带动千百根细长铜臂,在水中时隐时现,有若无数蛟龙。梁萧瞧得目定口呆,失声道:“那是什么?”
花清渊道:“那是天枢、天璇与天玑。这三大巨轮,在栖月谷前转动三百年了。”梁萧奇道:“它们有什么用处?”花清渊微微一笑:“说来话长!待会儿你就明白了。”
湖水平缓,千里船慢了下来,自三轮之间缓缓经过。只见前方两崖摩天,森然对峙,崖壁上鬼斧神工般镌着两行行书,右方是:“横尽虚空,天象地理无一可恃而可恃者唯我。”左面是:“竖尽来劫,河图洛书无一可据而可据者皆空。”这两行字遒劲绝伦,字字均有数丈见方,最末一笔直入水中,气势十分惊人。
千里船在一片石滩前靠住,众人上岸。前面是一个幽旷山谷,四面高峰环抱,峰顶接云,唯有谷底尚可行走。谷底皆为页岩,乱石苍松,参差不齐,石块大者仿佛小山,小者不下万钧。松石之间,散立着无数石人像,高及数人,刻划入微,除了体形庞大,其喜怒哀乐,一颦一笑,皆与常人无异。或坐或立,或蹲或奔,或蹙眉苦思,或仰天大笑,或弹铗而歌,或援笔鼓瑟,当真千姿百态,各具风姿,一眼望去,杳无穷尽。
梁萧见怪不怪,也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惊道:“这又是什么?”花清渊肃然道:“这是八百圣贤像。雕刻了从古至今,史籍所载的八百位先圣贤哲、名将奇人……”他手指一个峨冠博带、容貌奇古,有俯瞰天下之势的石像道,“那是轩辕黄帝。”又指着一名额高脸阔,两眼深陷,手挥一柄药锄的老人道,“那是神农炎帝。”又指一个眉长耳大,长须过腹,骑着一头青牛的老人道,“这是写下五千字道德真言的老子李耳。”转手再指一名抱手作揖的儒服老者道,“那是文圣孔丘。”梁萧一边听,一边看,忽觉那些石像并非凝立不动,竟似在缓缓移动。虽然不易察觉,却如天上星宿,无时无刻不在运转,说话的工夫,黄帝石像已被一座石山遮住。梁萧顿时惊呼起来。
花慕容笑道:“瞧出来了么?猜出缘故,算你本事。”梁萧一咬嘴唇,沉思片刻,忽地拍手笑道:“我知道了。”花慕容笑道:“哦,说来听听。”梁萧指着身后三个巨轮,道:“道理就和千里船一样呢!水力推动巨轮,巨轮带动铜臂,然后铜臂不知用什么法子,推动了石像!”花慕容露出讶色,点头笑道:“好啊,看不出你还有几分聪明,这一遭瞎猫儿逮住了死耗子。”花晓霜接口笑道:“萧哥哥本来就是极聪明的!”说罢双颊微微一红。
梁萧最喜人夸他,向花晓霜笑笑,又问:“就不知铜臂怎么推动石像的?”花清渊望一望天色,说道:“这个日后再说,我们还是先入宫为好!”又向梁萧说,“千万跟着我的步子走。”
梁萧奇道:“为什么?”花慕容道:“别要刨根问底,说了你也不明白。”说着一手拉他,一手拉着晓霜,跟在花清渊身后。只见花清渊忽而直走,忽而斜行,在石像与松石间穿梭来去。约摸行了百十步,梁萧异想天开:“我为啥非得跟着他?不告诉我原由,我不会自己看吗?”他趁花慕容不小心,突地挣脱她手,一步向左迈出。花慕容一把没拉住,不由失声惊叫。
梁萧生怕被人追赶,驰足狂奔。奔了百十步,正欲回头,足下陡然一空,低头看去,竟是万丈深渊,不由大吃一惊,想要收足。转念间,身子又似腾空而起,耳边风声呼啸,眼前白云翻飞。往下一看,群山巍巍,江河横流,自己正如流星一般,飞也似的从天落下,空中罡风袭体,彻骨生寒。寒意方生,忽又立在风雪之中,四野茫茫,只有雪舞风吟。
梁萧血冷如冰,发足狂奔,抗拒寒意。奔出不知多远,地皮忽又震动,发出巨雷似的闷响,刹那间,大地迸出一道裂缝,数百丈的火舌狂喷而出。梁萧浑身炽热,汗出如雨,想要说话,可又口舌焦枯,叫不出半点声音。这一冷一热,让他几欲发狂。忽见远处人影晃动,忙赶上去,却见一对男女在火中笑语晏晏,并肩而行,梁萧认得清楚,又惊又喜,叫道:“爸,妈!”文靖玉翎却不理他,只顾谈笑。梁萧又哭又叫,狂追不舍,却始终无法接近。
追了一阵,那二人突地停住,梁萧大喜,一把拽住文靖衣服,放声大哭。哭了两声,抬头一看,迷蒙中,只见拽住之人黑袍如漆,面若白纸,不是萧千绝是谁?这么乍喜乍惊,梁萧心力交瘁,大叫一声,便要昏厥,忽觉背后一紧,有人将他向后拖出。眼前幻象尽消,唯有松石人像,无声矗立。
梁萧好似与人斗过千百招,扑地坐倒,气喘如牛。回头看去,只见花晓霜面带关切,看着自己,四周再无一人,不由怪道:“只有你么?”花晓霜还未说话,忽见左方的司马迁像缓缓西移,班固像则往南移。心中一惊,拉着梁萧道:“快走,快走。”梁萧正奇怪,耳边传来金戈铁马之声,眼前一迷,只见尸山血海,宫阙崩塌,顷刻间化作一片焦土。
左臂又是一紧,幻象消失。花晓霜惊魂未定说:“好险,我也几乎陷进去了。”她拉着梁萧忽东忽西,行了十来步,坐到一座小山下道,“这里是‘太史境’的阵眼,可呆小半个时辰。”
梁萧忍不住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花晓霜看他一眼,幽幽地道:“咱们被困在‘两仪幻尘阵’里啦!”梁萧望了望四周阵势,想起父亲讲过的故事,恍然道:“这些石像是八阵图那样的阵法?”花晓霜点头道:“不仅这些石像,这里一草一木,都种得很有学问,你方才是不是感到忽冷忽热?那是因为陷在了以邹衍为枢纽的‘阴阳境’里了。”
梁萧挠头道:“晓霜你怎么也进来了?”花晓霜道:“我见你陷进去了,想拉你回去,谁知一不小心,也跟着陷进来了。”她拣了一颗尖石子,在地上划出不少奇特符号,写了又抹。梁萧奇怪道:“晓霜,你在干什么?”花晓霜道:“我在推演阵法。”梁萧奇道:“你还懂这些?”花晓霜嫣然一笑,道:“我平日呆在家里,除了看书,没别的事儿,这阵法啊,都离不开书上的学问。”
梁萧一想,又问:“晓霜啊,我为什么看到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花晓霜细眉微颦:“我也是听奶奶说的,不知是真是假。听说这‘两仪幻尘阵’名为幻尘,能够以人心变化,幻化出红尘万象。若在阵里陷深了,心里想的,就能在阵里看见。心思越浮躁的人,越容易生出幻象,经历晦明、惊伤、休戚、苦乐、悲喜诸般滋味,以致疯狂。到底如何,我也说不明白。”梁萧想了想说:“为何天机宫要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还要设这种阵法?”
花晓霜道:“听爸爸说,我们唐末的时候就来了。”她边说边写,竟然毫不滞涩。梁萧瞧得暗暗称奇,只听她道:“那个时候,满天下许多坏人都在打仗,一打就是一百多年。他们到处杀人放火,烧毁书籍,不仅死了许多人,前人留下的学问也被他们毁掉啦。”她想像当时的悲惨情形,心中凄然,眼圈微红,向梁萧道:“萧哥哥,我总不明白,那些坏人为啥那么做呢?”
梁萧本来问她,哪知她反问回来,一怔道:“我想啊,起初有许多你这样的滥好人,大家都很平和,不争吵打闹。突然出现了一个我这样的坏人,我欺负你,抢了你吃的穿的,你要活命,只好也去抢别人。别人又抢别人,于是满天下都是坏人了。后来,坏人发现两个坏人比一个坏人强,于是他们又你一伙、我一伙,大家群殴。群殴的人越来越多,然后就开始打仗,杀人啊、放火啊、抢东西啊……”他说到这里,想不出还有什么坏事可做,只好打住。
花晓霜想了想,摇头说:“你说得不对。”梁萧道:“怎么不对?”花晓霜低头算了几笔,轻声说:“我才不会抢人、杀人的。”梁萧冷笑道:“你不抢别人,就只有饿死冻死,或者被人杀死了!”
花晓霜脱口道:“我死也不会的。”她拉着梁萧的手,认真地说,“萧哥哥也不是坏人。”
梁萧撅嘴道:“我就做坏人!做好人就得被别人欺负,我从来就只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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