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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碧展金摇香凌乱 (第1/3页)
绯心没等绣灵叫她便醒了。因昨天睡得还算不错,加上她也惯于早起,虽然皇上昨天宿在这里,但她并不着急叫起。因昨天是十五,依锦泰例,十五虽然无假,但次日早朝却延至午后,所以她觉得时辰尚早,便翻个身想多睡一会。但她微一起身,便觉有些异样。她略略一捋头发,心里咯噔一下:他们头发缠在一起了,一缕自她身侧,正挂起他一梢发丝来。两人头发皆是很长,睡在一起难免纠缠,但素来因保养得宜,他们的发丝绝不会绕出死结来,但绯心今日微一捋,忽然觉得触手有一个疙瘩,周围皆是毛毛的发丝,千丝万绕,已经成了一个死结。
绣灵一向是睡在阶下帘外的榻上,以备她有事传唤,同她一班还有三个宫女,再外隔帘又设四个宫女,个个皆是警醒。所以绯心一起身,绣灵已经知晓,见她未动也未唤人,便悄悄看了更,不过寅时刚过,所以绣灵也没动,只以为她不过是刚醒,还需得寐一会子。
但一会,便见帘动。绣灵便悄声上阶,至大床之前,隔着帘低语:“娘娘,刚寅时,再寐一会子吧?”
绯心在里面有些发急,她刚试图解了一下,但床内隔帐,外面又只是点了一盏看物灯,实在是瞧不清楚。这会子又怕把他吵醒,只顾抓耳挠腮,一听绣灵出声,她略稳了下神,低声道:“绣灵,拿些花籽油来。”
绣灵微怔,一时不知她此时要油做什么,但因着皇上未起,也不敢多问,便忙着打发人去拿。一会子工夫,花籽油便从帐缝递了进来。绯心指尖沾了一些,抹在发上,却仍是揉着中心有一个死疙瘩。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心下越是急起来。若缠着的是别人的发倒也罢了,偏是他的,况且又是鬓间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断是剪不得。且隔帘递剪,此等锋锐之物在皇上眠时挥来舞去,根本就是大逆不道。
她不时地摆弄那缕发,花籽油的味道虽然清淡,但闷在帐中难散。身侧的云曦突然翻了个身,冲外而卧。绯心因太过专注,一时不备,让他觉得鬓间微扯,不由得转过身“嗯”了一声。他略动了一下,睡意正浓,咕哝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寅时过了两刻了,皇上。”绯心一手握着头发,低声说着,“皇……”
“还早,再睡一会吧。”说着,他向着她翻过来,胳膊一下搭在她身上。
“皇上,臣妾的头发,臣妾的头发和皇上的缠在一起了。”绯心实在熬不住,压低声音说着。
“缠上就缠上了。”他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一副又要睡过去的样子。
“皇上万圣之尊,臣妾不敢伤了皇上毫发。皇上能否……”绯心被他半压着,动也不敢动。这两缕头发缠得死紧,若是不想伤了他的头发,只得从自己耳鬓处去一缕,这样一来,日后她梳头都成问题,若是从浓密处去一缕也罢了,偏是在鬓间。
“缠都缠上了,还管什么你的我的。”他此时定是睡迷了,也不自称朕了,但这话细想便暧昧得紧,霎时让绯心脸红烫起来。
“一会子想法解解,解不开就剪了吧。”这边跟着她一问一答,让他的睡意渐消。但人醒了,身体里魔鬼也跟着醒转过来,他忽然一下压过来,手便向着她的衣襟探过去。
绯心一滞,整个人本能一僵,手不由自主地开始去攥身下的锦单。他依旧热情如火,只是这回因头发纠缠,他一抬身,绯心便怕扯痛他的头发。少不得要随着他贴过去,手再是难攥被褥,只得去抱他的颈脖,他因她的动作而气促更重起来。绯心少不得要担忧那缕纠缠的发丝,却是因心有牵移,反倒对痛感没那么敏锐。只是有一样更难忍受,便是那种被他调动而起的**灼烫。
一番云雨之后,卯时已经过了三刻。绯心知道今天向太后请安又要迟了,只是她现在也无心管这些。刚才几番折腾,那头发更是绕得密了,他却起了性一般的,又想去浸汤。皇上开口,她岂敢不遵,只是这一路又难免发丝缠绕,衣衫不整。当下也顾不了许多,浸汤也好,借着香油香膏,快些解开也是。
这次折腾,让绯心觉得是打入宫以来最累的一次。她不怕谋算,最怕的,其实就是这种意外。她一向规行矩步,最不愿意落下轻浮浪荡的名声。受宠也好,不受宠也罢,她总不愿意与那些低阶的宫妃相较,所以她一向不行那些媚行惑心之举。
死板也好,无趣也罢。她自小便受如此教导,只不过,随着她入宫时间渐深,她越来越觉得“贤妃”这个称谓已经遥不可及。皇上曾经在掬慧宫连宿七日,已经让她落下一个专宠后宫的恶名。现在又鬓发相缠,不避宫女太监,在掬慧宫里穿宫掠行,鸳池同温。想是在这些下人眼里,她不但是出身低下,更是一个狐媚惑主的奸妃。她苦心撑了三年的面子,就这般轻描淡写地撕剥尽了。而最让她心冷心寒的,是她小心妥帖,以滑膏浸汤解发,不伤皇上分毫,但他突然翻脸,不仅颜冷,言语更让她齿冷。本就不指望他赞她,他从未赞过她,只是他如此喜怒无常,实在让她觉得疲累满心。头发缠成死结,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好不容易给解开了,他倒怒了!突然间就变了脸,指着她骂她“虚伪”!
她真不知该如何迎合他,他不喜后宫争端,她便将后宫打理妥当,这三年从无太剧争宠之事发生。他所指派之事,她无一不谨督完成,从不懈怠。不仅如此,甚至将他奉为神明,对他所宠过的妃子一一善加妥管,从不以势逼人。她虽然谈不上什么后宫典范,但她是朝着这个目标去努力的。
他离去之后,她浸在汤池里,摒退了所有宫人,借着水流狠狠落了一把泪。她是不愿意当着任何人哭的,其实他刚才的话也没错。她就是虚伪,她是一个虚伪成性的女人。自小开始,她自己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至少她还有一样是他所需要的,就是她的虚伪。他知道她为了这个地位什么都肯做,所以才会如此坦白地告诉她:让她用她的虚伪,替他一块块踢开他的绊脚石。
她知道得越多,心里就越是不安。鸟尽弓藏,她最是清楚不过。但她现在已经不能回头,因为以她为棋,操持于指间的那个人,是锦泰的君王。她根本不配与他对子,只是他掌中之器,而她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保持器的锋锐。如此,她才能为自己争取时间,争取把那弃若敝履的时间,越拉越长。
九月,夜滦国来朝,宣平帝于崇德殿接见来使,并格外开恩,准其入皇宫大内而瞻,指掬慧宫怀贵妃宴其家眷,一展天朝大国威仪。来使所见琉璃金翠,碧瓦雕梁,一派凤展龙翔之态;更见奇苑美株,碧绿繁绵,叠嶂横翠,早就目不暇接,心中震慑连连。
绯心替后掌宴,此举后宫俱惊。专宠之说,已经演变成绯心将取后而代之。一时之间,绯心风头鼎盛,攀附之人更有如过江之鲫。皇上更是特准其用金黄红顶之仪,可着红围绣翟服样。在这后宫之中,明黄色为帝色,大红色为后色,皇上此举,等于暗谕后宫,绯心入主中宫,将是早晚的事。
自从八月十五当晚,绯心中途离席,次日又至午间才去问安太后,已经让太后极度不满。如今她又替后宴使,加封仪仗,更是令太后对其更恶。
皇上十月初六秋围大猎,前往东郊皇家围苑。而临行前,他又扔了一个大火球出来。他不顾太后阻拦,于九月二十八宣诏天下,废中宫皇后阮茵茵,降为安妃,迁居居安殿。
此举无疑令朝野俱震。朝臣皆知,皇上此举是在投石问路。皇上已经开始见恶阮氏,若保皇后,便有入阮氏一党之嫌。若赞同,一于祖制不合,二又怕阮氏来日反扑,打击报复。自九月十六开始议废后之事,朝中中立不语者不在少数,令此议压而未决。
至九月二十,风云突变。阮氏首脑人物,官拜大司马的阮丹青,于九月十九夜里突然暴毙家中。此事让其家族一下大乱,其长子阮星辉正是**营左将军,接丧便急赴京师。次子阮星诚为央集令右丞,因长兄不在,代为执掌家务,皇上恩其理丧。着中堂令并京都直属衙门携同料理,追封阮丹青为清平王,以王爵之礼入殓大丧。
而同时,皇上并未因其丧继续压制废后之事,紧接便再议废后之事。阮星华丧父大恸,但她是当朝太后,又不能亲自料理其父丧事,不能亲自追查其父死因,不可不谓悲矣。她不但伤痛不已,更乱了阵脚,此时无心再管中宫之事,但是,她有一条件,皇上需得遵从。中宫无出,便是废后首条之错,所以继立之后,必需得母凭子贵。
这种垂死挣扎绯心明白,就是阻拦她上位。皇上欣然而允,随后便以无子以及无掌之能为由,废除中宫。安妃这个称谓是内廷复议而得,三妃之中并无“安”这个称号。
十月初六,皇上如期前往东郊,召北海王同随,由东临王暂领大司马一职,着林孝暂领央集令右丞,令原**营副将继补左将军一职。朝中并未因大司马暴亡而混乱,反倒是各司其职,一片清平。
一见这步步稳妥之情,绯心就明白,皇上如此雷厉风行,其实早有安排。东临王是皇上亲兄,先帝淑妃共育有三子,长子便是现在的东临王楚净河,当时叫楚云河,后宣平帝继位,避皇帝讳,所有皇子去中间云子,再由皇上赐一“净”字。次子楚净壤,现在是北海王,幺子便是楚云曦,现在的宣平帝。
当时中宫阮星华无子,便从淑妃三子之中挑选云曦为嫡子,加以栽培。先帝驾崩后,云曦可以登上帝位,这两个兄弟可谓为他立下汗马功劳。只是太后垂帘之时,大封功臣,却偏将云曦这两个嫡亲兄弟架空,只领爵而受高奉,却无职位权力。
而此时阮丹青暴毙,东临王正好继上。他十四岁随先帝征战北地,有领兵调将之才,又是皇上亲兄,自然当仁不让。
皇上起行之后,外廷便行风雷之事。连日来弹劾阮氏一党的折子日益增多,有证有据,条条款款皆明。这些事,绯心皆是从一些事外的太监那里得知的。其实这不过是一场皇室与外戚之间的阴谋。今天的突变,其实并不是突然,而是一点点积累而成。或者从皇上还未开始亲政的时候已经开始了,他安插了很多密探在阮氏一党的身边,逐渐搜罗其霸权,独纲,专横,或者还有贪污谋私等证据。这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当中会耗费大量的时间,金钱以及人力,更多的,是要有耐心。
当他登位之后,知道阮家权势滔天,天下识阮不识楚,其盘根错节,同枝甚多,牵连极广。如果盲目扔出证据,不但办不了阮丹青,反倒擒虎不成被虎咬。所以他一方面从后妃之中挑选可用外家,一方面从外野开始密罗人才亲信。他先是将后宫之中,太后一手挑选的一后三妃去之其三,断其臂膀,然后便借大选之际,提拔一些等阶低但是他可用之人。而这些人,想必也经过他层层筛选,先收纳其女其妹,复而便有因可升其父其兄。但皆很是小心,不给高位,不给重职。想来,都是只用在探密监管,而决策,最终是要他来做主。
怪不得他要想方设法从外臣那里拿钱,要想不动声色,不露痕迹,内务再丰,他也不愿意让人从此而找寻蛛丝。想来这些年,一直闲赋,却有高爵在身的东临,北海二王,也为他出了不少的力。
依此循来,那阮丹青的暴毙,肯定跟他有莫大的关系。擒贼先擒王,与其拿出罪证强行治他,不如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暴死,从而乱其根族,再将其他亲党一一因罪论处。而这样做,同时也让太后彻底乱了阵脚,废皇后,宠贵妃,将她提拔的人或是拉拢,或是除尽,等于让她自后宫归隐,再不能为其族添任何羽翼。而皇上答应她,母凭子贵,无子不入中宫,更是等于推她最后一把,让她垂死挣扎,最终步入深渊。
现在有孕在身的,一个是宁华夫人,阮氏一系的最后余存;一个是昭华夫人,新生的外戚一族;贵妃虽然得宠,但一直无出,所以暂时不足为患。虽然宁华有孕在先,但谁知是男是女?若是昭华一举得男,而宁华只产公主,林家便一飞冲天。其女在内为后,其父兄在朝当权。所以唯一的机会,就是趁皇上围猎之时,除掉那个尚在腹中的孩子。而皇上早已经查先机,以子为祭,让太后再无翻身可能。
换言之,皇上也根本不希望昭华夫人产子,他根本不想让林孝借女嚣张,同样的,他也不希望宁华夫人借子上位,所以,这是他一石二鸟之计。选在他出围之前杀了阮丹青,就是让阮氏乱,在他出围之中上弹劾之奏,就是让他们乱上加乱。废后之前大力提拔贵妃,加仪加宠,就是要太后不得不出手。毕竟,谋害龙裔是最蠢的女人才会做的事,没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赌一个未知是男是女的孩子。太后不蠢,但是人都会乱,大乱之后,就会丧失理智。
绯心知道,太后一定不会来找她做这件事了,以往或者会,但现在绝对不会。在太后的眼里,她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言听计从,以太后马首是瞻的绯心了。
其实想通这些之后,绯心突然感激皇上。若不是他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或者她很难从中自保。太后肯定会把罪名扣在她的头上,但现在不会了,因凡事总有个动机。而现在的绯心,完全没有动机,除非太后够狠,在除了昭华夫人腹中的胎儿之后,再把宁华夫人的肚子也搞下去。这样的话,绯心的动机就明显了,但她明白,太后绝不会。
而她这些天也打听到另外一件事,就是林孝有个弟弟是为皇家采玉的,怪不得送她的玉如此精良,根本不输大内。她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皇上偏管他要钱,他领皇家的钱办事,个中也收敛了不少。皇上一直睁只眼闭只眼,现在管他张口,他只敢给多,不敢给少。况且张口的,不是皇上,而是在宫中保他林家富贵根苗的贵妃!
所以这些天,绯心对内务之事基本上也是不闻不问。送到她面前了,她扫一眼,没有不应的。她依旧日日给太后请安,但都不咸不淡,说一些无关大雅之事。她现在也是小卒子一名,过了河,只能前进不能后退。这场大乱之后,皇权必终会集中于皇族之中,当然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解决。一个就是大司马的死因,朝中一品大员,怎能如此不明不白,估计这他早就安排好了。还有就是,逐步将朝臣更新换代。要挖这棵大树,又不希望它倒下来砸到人,当然更需要小心谨慎。
不过这些事她都不担心,她所担心的就是自己:知道得太多了,难保一个惨淡收场,最听话的莫过死人。他的手段她已经见识过了,他可以把她捧上天,也能让她摔下地,这些她早就明白。她实在不知道最后该如何自保,到时管外臣要钱,已经是一个大罪。况且她知道,对于他,用对太后那招是不管用的,言听计从他一样不会买账。
绣灵觉得她越发心事重重了,现在她表面宠极一时,后宫之中,皆对她趋之若鹜,每日宫中所奉之礼堆积如山,而那些奴才连赏都不敢要,再不如往常那般没钱就翻白眼。但绯心却因此越发懒怠,后宫之事不过应景。嫔妃设宴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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