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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雪儿还没来得及叫嚣,更让她气绝的消息到了。
青石岭让尕大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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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的一天,拾粮又从藏区赶回来一群牲口。这次不是拿银子买的,是拿药换的。拾粮将去年剩的甘草、百合、麻黄等集中起来,悄悄运往藏区,跟一个老藏医做成了这笔生意。
望着迅速成了群的牲口,还有新盖的牲口棚,水二爷心里呼呼的响,对拾粮,简直就有点五体投地了。终于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夜晚,水二爷将斩穴人来路唤进了上房。
水二爷亲手为来路沏上一碗茯茶,笑眯眯地从红木箱子里拿出一块上好的烟土,让来路吸。来路受宠若惊,但他对大烟陌生得很,陌生到有些怕,摇摇头,双手捧起茶碗,说:“二爷你抽,我喝茶,这茶香。”
“我院里的东西,没一样不香。”水二爷自我陶醉地说。
“香,香,这院里,都香。”来路捧着茶碗的手有些抖,他从水二爷脸上,看到从未有过的一种笑,这笑让习惯了在人面前战战兢兢的来路获得一种从容感,来路这一生,缺的就是这种从容。
“二爷,唤我来,有事?”
“没事就不能唤你啊,你个老鬼,天下着这么好的雨,你看这雨有多好,你个老鬼就知道睡觉。”
“习惯了,天一黑就睡,睡不着也睡,不睡没干的么。”
“这雨睡觉糟蹋了,你个老鬼,就不知道喧喧?”水二爷像是被内心某件事物压迫着,说出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来路也只能前言不搭后语。两个人就着酥油灯,瞎扯了一阵,水二爷开始喧正题。
水二爷先夸拾粮,从拾粮进院第一天,一件件往后夸。来路先是不自在,他是个受不得夸赞的人,虽说水二爷没夸他,可夸的是他儿子啊,听了还是不自在。慢慢,来路就兴奋,后来竟有些沾沾自喜,隔空儿,还要插上一句:“就是,娃本来就是个好娃。”
水二爷不想让来路打断,来路一打断,他的思路就要重新调整。看得出,今晚这些话,他说得也有些费劲。
“你个老鬼,喝你的茶,乱插什么嘴。”
“不插,不插,二爷你接着说。”
水二爷就又往下说,夸拾粮聪明,夸拾粮能干,夸拾粮有脑子,夸拾粮有主心骨,再夸,就要把拾粮夸上天了。
夸着夸着,话题突然一转,说到了狗狗身上。
来路心里腾一声,警惕地望住水二爷,他说狗狗,水老二为啥要说狗狗?
关于狗狗跟自家儿子的闲话,来路听到一些,但都很模糊,他也留心观察过,发现这两个娃,眉脸间跟别人有点不大像。
水二爷顿了一会,目光在来路脸上转悠,顺势吸了几口烟,感觉吸足了,精神重又抖擞。
“狗狗这娃,也是个好娃。”水二爷道。
“是个好娃。”来路机械地附和道,目光一点也不敢松懈,生怕冷不丁,水老二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
没有,越往下说,就越没危险了。水二爷学着刚才夸拾粮的腔调,一件件地夸起狗狗的好来。不过,他对狗狗的掌握,显然没对拾粮这么充分,夸出的话,也少了刚才那种饱满劲儿,来路听着干瘪瘪的,不过瘾。
就在来路越来越放松警惕时,水二爷突然将拾粮和狗狗联系到一起,说起一些古怪的话来。
比如:“这两个娃,我看着有缘分,天生的一对嘛。”
又比如:“狗狗这丫头,往外嫁,我是舍不得的,一心想把她留在这院里,留在我水家。”
来路再次警惕,警惕了没两分钟,脸上蓦然盛开一大朵笑,很灿烂很夸张的那种:“二爷,你不会……不会是想给拾粮……纳小吧?”
水二爷腾地放下脸:“来路,你胡呔吣啥呢,你个吃猪脑子长大的,给你点颜色,你还拿去连罐子染了。”
来路脸上的笑僵住,他明明听着水二爷就这意思嘛,绕了一大圈,不就是想把拾粮和狗狗撮合到一起嘛,咋个自己一说,水二爷又不高兴了?
“二爷……”来路喃喃说了一声。
“来路啊……”水二爷沉腾腾唤了一声,脸一阴,声音也跟着悲凉:“你个粗心鬼家的,真就没看出啥?”
来路傻傻地点了下头,目光,惊恐地盯住水二爷。
“好,我也不绕弯子了,我就实打实说了吧。”
于是,水二爷就将那些难以启齿的话一一说了出来,说这些的时候,他的嗓子里拉满了烟,到后来,就忍不住哽咽。
“来路啊,怪我,我水老二养了个不争气的东西,害了拾粮。”
斩穴人来路听得心惊肉跳,他哪里想到,儿子拾粮会在水家遭这份罪。原还想,他一步跃进了龙门,登上了天堂,享福都来不及呢,哪还有罪受?
“二爷,不会吧?”痛苦极了,来路就这么问上一声,他是想让水二爷把话收回,这些话太伤人心,他不想听,也不敢听。
“来路,我水老二还没糊涂到编排自己丫头的地步,我这丫头,白养了。”
“二爷……”
“来路啊,事情到这一步,你我就得想想法子,拾粮这娃,我是舍不得。我已想好,我就收他做儿子吧,做不成女婿,做儿子也中,也中啊。”
“不呀,二爷。”
“来路——”
“二爷,万万使不得,两个娃的婚,散不得,散不得啊,二爷!”来路一听水二爷要让拾粮跟英英分开,跟狗狗成亲,猛就从炕上跳下来,扑通一声给水二爷跪下了。
“二爷,求你行行好,我娃他受得,啥苦他都受得,这婚,千万不能散,不能散啊。”
“不能散啊——”从上房里出来很久,斩穴人来路站在后院,站在细线一般绵绵不断的雨中,心里还彻响着这样的声音。
细雨打湿了来路的衣裳,也打得他内心一片汪洋。汪汪洋洋中,一场洪水汹涌而来……
那是一场至今提起来仍让人胆寒心战的洪水,雨从六月下到了七月,天像是死了娘,眼泪珠子比哪年都多,三天一小雨,五天一大雨,隔空不隙,给你把冰雹也往下砸。天糊涂了,地也糊涂了,雷声,更像是要把世界劈开,这样的年景,叫人咋个不心慌。
姊妹河是六月头上就涨起来的,天浑浑,水浑浑,青风峡罩在了烟雨濛濛中。人们起先还巴望着天能晴起来,很快,大水茫茫,阻隔了所有人的目光。目光折断处,洪水涛涛,恶水怒吼着,翻滚着,席卷而下。水面上,忽儿漂下来一只箱子,忽儿,又是一卷被窝。上游的村庄没了,彻头彻尾没了,变成了水中的一根草,一根柴。西沟人起先兴奋着,顶着大雨,拿着长长的木杆,站河沿上打捞,还真就捞了不少横财。很快,姊妹河就怒了,它是不容人们抢夺它的果实的,更不容人们趁火打劫。一声怒吼中,河沿上站着的两个人没了,一眨眼,又有两个不见了,变成顺河而下的四具尸。西沟人这才怕了,再也不敢到河沿上来。
敢来的,就一个来路。来了,也不打捞,也不抢劫,只是瞪着河,木呆呆地瞪着河,一瞪一整天。说来也怪,那些个日子,斩穴人来路就是急,比狂躁的雨还急,比自己家冲了房子还急。反正,西沟他待不住,非得到这河沿上,瞪住河,瞪住他的心才能稳当下来。瞪来瞪去,就瞪出一个草筐。
来路至今还清晰地记得,草筐不是他打捞的,姊妹河在他眼前打了一个浪,就把让树根缠住的草筐打在了河沿上。草筐像是跳了几跳,平稳了,他觉得日怪,站起身一看,就看见一张脸,娃的脸。
再顺着河望,就清晰地看见,河面上,卷走一具尸,女人的尸,很年轻,面容皎白,神态安详,仿佛,还冲他笑了笑。天意啊,来路抱起娃,娃竟然没死,三个月大的点娃,竟然没让洪水淹死,可见,顺河而下的女人,使了多大本事!
来路起初,是想给娃叫个河游儿的,可筐里一翻,竟翻出两个馍。他懂了,女人一定是在蒸馍时被洪水堵在屋里的,她将能来得及拿到的东西,全裹在了草筐里,层层落落,把娃裹了个严实,漂进水里的一瞬,没忘顺手拿上两个馍。来路想象着女人被水卷走时的种种场景,脑子里,就跳出拾粮这个名来。
拾粮是上天送给他的第二个娃,这一天的日子,也就成了儿子拾粮的生日。来路的三个娃,生日都是这么算的。
老人们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这娃,福在哪,在哪呀……
雨中的来路唏嘘得不成样子。莫非,真就如蛮婆子所说,他来路命硬,虽是捡了娃,却也剋了娃?
天爷啊——
散不散由不得来路,这件事,水二爷心里矛盾了很久,也掂量了很久,权衡来权衡去,才权衡出这么一个折衷的办法。这办法虽说损了点,但对拾粮,是公平的,对自家英英,也算公平。
他不会让拾粮离开这院子,绝不,不让他离开,就得拿法子拴住他。狗狗,便成了他拴拾粮的一条绳,一根线。只是这根线,别人牵不了,必须由他水老二亲自牵。
越是难做的事,你就越要狠下心去做,而且时间上,绝不能耽搁。快刀斩乱麻,就是这个道理。
还未等来路把风吹到自个儿子耳朵里,水二爷跟拾粮之间的摊牌,就已开始。水二爷把地点选在狼老鸦台,这也是他颇费了一番心思的,面对一地茁壮而起的中药,面对肥沃的未来,翁婿之间,是没有什么张不开口的。因为他相信,所有的事比起未来两个字,都显得轻,显得薄,显得没有分量。那么,他还犹豫什么呢?
拾粮仿佛早就料到了有这么一天,他听得很认真,也很平静。听完,什么话也没说,继续他手里的活。水二爷也不再问,似乎,一老一少,早就有了默契。这一天,两人在这块肥沃的地里,一直坚持到天黑。拾粮不说走,水二爷也不说走,闷声不响,就那么干着活。后来,后来天黑得实在看不见了,拾粮才停下手里的活,他似乎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岳丈,似乎没有,他没跟水二爷说任何话,收拾起工具,离开了狼老鸦台。等他的脚步彻底消失后,水二爷才直起腰,一步三叹地出了地。
此后久长的日子里,拾粮脸上都少了笑,水英英脸上也少了笑。被父亲叫进上房谈完正事的那个晚上,水英英走进了拾粮睡觉的那间屋子,当时拾粮已经睡了,打着轻微的鼾。水英英相信鼾是假的,就跟相信他的沉默是假的一样,她在炕边默站了一会儿,道:“爹把话说透了,你要是觉得狗狗好,也行。”说完这句,她就回到了自己屋里,不,回到了她跟拾粮的屋子。
笑容长久地挂在了狗狗的脸上,那段日子,是狗狗人生中最最幸福的日子,幸福得快要昏厥了。她像一只小鸟,快活地飞来飞去,把叽哩喳啦的话语带给院里的人。终于有一天,吴嫂不耐烦了,冲哼着小曲子的狗狗骂:“吃上花样子草了啊,我说你安稳点,别给个棒槌就当枕头!”
棒槌就是棒槌,永远也不能做枕头,狗狗意识到这点,已是漫长的一段时日后。
又一个三年一晃而过。
这三年,是水二爷卧薪尝胆的三年,也是水家大院钵满瓢溢的三年。凭借着出色的智慧和过人的胆略,水二爷跟拾粮虎口夺食般,硬是在国民兵眼皮下,干成了许多事。
干得最漂亮的一件,就是和东沟冷中医串通起来,向外卖药。说不清是谁先出的主意,更说不清是谁拉拢了谁,好像,一切都是注定了似的。
谁能想得到呢,说了一辈子媒的老五糊,还真就说成了一桩大媒。竟把冷中医的小女子五月,说给了长工小伍子,这在峡里,是闻所未闻的事。
成亲那天,大户人家惊得,门都不敢出,好像冷中医此举,一下把青风峡的天翻了过来。冷中医自己,却显得非常坦然。“下嫁,啥叫个下嫁?我冷某人嫁了三个丫头,都是上嫁吧,老二还嫁到凉州城哩,能咋?我还不得天天背个药匣子,该号脉号脉,该熬药熬药,也没把我高攀到天上。”“嫁女么,就是给娃指条路,指好了,是她的福,指不好,能怪谁?金疙瘩能识透,肉疙瘩识不透,谁敢说跟上小伍子,就端不上金碗银碗?”“话说回来,我还想把五月嫁到皇宫哩,可眼下有皇宫么?”
一席话讲的,吃席的人全笑了。这冷中医,就是开明。独独没笑的,就一个水二爷。水二爷不笑,是他清楚,冷中医没说实话,他的话里,藏着玄机哩。也就是那次,青石岭牧场主水二爷跟东沟冷中医之间,达成了一笔隐秘的交易。
水二爷决定,向东沟冷中医卖药。
药在我的山上长着,由我的人种,我想卖点药,还愁?至于银子,冷中医说了,你尽管开口,我冷某人决不还二价。这话说的,把他当成了啥人?这年月,不图银子不成,太图银子也不成。水二爷胸脯一拍,我只管给你药,银子的事,你看着给,给多我不退,给少我不嫌。好赖不说,你我一辈子的交情在哩。听听,多豪爽。
这三年,青石岭的地盘上,就有了另一出戏。隔三间五,水二爷就患病,患了就得找冷中医,骑不成马,得坐马车,还是四挂的,反正水家现在有了牲口,早就能套得起四挂马车。至于车里到底装的啥,没人知晓,冯传五倒是疑惑过,也亲自钻车里看过,空空的,除了用来遮风挡雨的几片子破布,啥也没。水二爷直发笑,要是让你姓冯的抓到把柄,我水老二还能叫水老二?
马车来来往往中,药却从四处八道,到了冷中医手里,至于冷中医又把药弄到了哪里,水二爷管不着,也不能管。就跟他把卖来的银子弄到哪里,谁也不能管一样。反正,地窖里除了专员曾子航还给的那点银子,多连个银子毛也找不到。
做事就应该做这么细,那种前脚做,后脚就让人踏脚后跟的事,不是他水老二做的!
包括女婿拾粮和女儿水英英,也让他瞒得实实的。对了,三年前水二爷那个绝妙的计划,落了空。拾粮用将近一年的沉默回答了他,水英英也用将近一年的沉默回答了他。沉默来沉默去,拾粮搬回了原来那屋,他一搬,狗狗的脸就彻底僵了,再也看不到笑。不过,女儿英英脸上,并没因拾粮的回去多出笑,她还照旧闷着脸,这丫头,横竖让人看不懂。
看不懂的,还有他们小两口的日子。不过水二爷算是想明白了,人各有命,不能强求,他们怎么过,那是他们的事,他再也不操那些闲心了,只要水家能发财,他就开心。
也该到他开心的时候了。三年啊,老天爷一分不少地把他的亏欠给补了回来,甚至,打冷中医手里拿的银子,比当初冯传五抢走的,还多出几倍。现在,只要他一闭上眼,这院里,各道四处都是银子,他水家的银子!
三年里相继发生了一些事,长工小伍子搬出了水家大院,他在西沟的小院子就挨着拾粮家,两孔窑,两间草房,比拾粮家多的,是一房水灵灵的媳妇,还有一个戆头戆脑的儿子。
拾粮也当了爹。
娃是捡的,来路捡的。斩穴人来路这辈子,像是专门跑来捡娃的,那些个比草还轻的生命,偏偏就能跳进他眼睛里。来路是东沟斩穴时捡的娃,东沟烧串子的媳妇跳了崖,烧串子逼的,不跳没法活。这烧钱包转生下的,没娶媳妇前还像个人,知道庄田地里受把苦,一娶了媳妇,人就懒得要烧着吃了。光懒也中,还赌。乱世年间,啥歪风都起,好好的一条沟,硬是给赌成个四不像。烧串子把家赌的,窟窿天窗,媳妇儿求他,不听,还打,一回打得比一回狠,好像打了媳妇,他的手气就能好起来,结果再去赌,还输。输到最后,实在没给的,就把媳妇儿输给了人家。
媳妇可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媳妇,孝顺公婆,庄田地里也是一把好手,偏偏就嫁了这么一个货,有啥办法呢?结果在那个晚上,就是被烧串子输给别人的那晚,跑出门,一头跳到了山崖下。
惨啊。公公婆婆看到一山的血,哪还有活的心思,几个人挡,没挡住,齐齐地,跟着媳妇儿跳了下去。一天里横下三具尸体,来路不斩穴都不行。刚把这三个埋掉,沟里又跑来人,来路呀,还得斩一口,烧串子,烧串子也跳了。
不斩!
来路真的没斩,不过,路过崖头时,他抱起了娃,烧串子跳崖前丢下的娃。狗日的还算有点人性,没把娃一块抱着跳下。娃的嘶嚎中,来路长叹一声:“老天爷,你是怜我来路哩还是恨我来路哩,咋把命苦的,尽往我来路怀里推?”
抱来时,娃刚三个月,猫似的,也没个名。来路找到水二爷:“二爷,你识字,懂的事也多,给娃,取个名吧?”
水二爷问了句:“丫头还是娃子?”
“丫头。”
水二爷脸上的激动没了,半天,恨恨地说:“抱走!”
狗狗扑过来:“凭啥抱走,没人养我养。”说着,一把夺过娃,真就像娘一样将娃搂在了怀里。狗狗自打天窗里掉馅饼的事落空后,性子变得越发烈了,成天跟水二爷过不去。水二爷念着那个损主意伤了她,也不计较,由着她闹。
几天后,水二爷听到院里还响着猫似的哭,气呼呼扑过来:“狗狗,抱草滩上养去,我水家,听不得这声音。”
“爹——”一声爹,把水二爷后面的话全给堵了回去。抱着娃出来的,是拾粮。“爹,你就留下她吧,好赖,是条命啊。”
水二爷眼里,哗地就让泪给模糊了,不是这可怜的娃给模糊的,是那声“爹”,拾粮终于叫他爹了,他改口了,把姨父叫成了爹,爹啊——
“留下,留下,爹没说不留,爹啥时说过不留。”水二爷边抹鼻子边说。
“爹,给娃,取个名。”
“取,取,爹这就取……”
唏嘘中,水二爷抬起头,本意是想看看天,结果一眼望着了鹏。好久,鹏都没出现了,这阵儿,它竟给飞了过来。鹏!他差点就脱口而道。转念一想,娃是个女娃,有点遗憾地说:“就叫月月吧……”
月月已经三岁了,嫩生生的个疼爱人。自打有了这娃,院里,就成了另番景致。平日里,都是吴嫂和狗狗轮番带着,一有闲,拾粮就凑过来,猛地抱起娃,拿糙黑的脸在娃嫩脸上来回蹭,蹭得娃哭喊成一片。狗狗心疼地扑过来,要抢,拾粮不给,对哄着叫娃喊爹,娃怯怯地扑闪着眼,不敢喊。狗狗故意说:“不喊,就不喊。”拾粮报复似地吓唬狗狗,狗狗却一把夺了娃,吊着个脸进了屋。这景儿,让英英无意中看见了,看见她就心里有想法,不是恨,也不是妒,而是,是什么呢,英英也说不清。不过自从有了月月,英英的夜晚,就越发不安,不安中还多了骚动。
真的是骚动。
日子就这样过着,三年间,青石岭的中药又扩展了许多,草滩上,先后多出几排子护栏,里面围的,一尽儿是药。这些药,其实当初就长在草滩上,只不过,人们不知道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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