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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末这个空气里弥散着浓浓草药香的后晌,水家大院后院一间小客房里,一件秘事不为人知地发生了。按照药师这一行的规矩,刘喜财让拾粮行了简单的拜师礼,磕了三个响头,就算将他收到了自己门下。

    19

    药师刘喜财将拾粮唤进屋里,叫了一声:“娃,你坐。”

    这是几天后的一个后晌,刘喜财没去地里,他说身子不舒服,在屋里歇了一天。拾粮也因为别的事,没去狼老鸦台。

    拾粮有稍稍的愣怔。刘喜财从来就唤他“粮”的,忽地唤出个“娃”,他还不习惯。

    刘喜财又说了一声:“娃,你坐。”

    拾粮只好在炕沿上跨下。

    药师刘喜财盯着拾粮望,那目光,忽儿一片暖,忽儿一片湿,忽儿,又成了一片云,让人摸不透,他这么望做啥哩?

    “叔——”拾粮发着软儿,叫了一声。

    药师刘喜财动了动,动的是身子,可拾粮觉得,整个屋子都在动,天也在动,叔的心,也在动。

    “娃,我问你,想不想做药师?”药师刘喜财忽然问出这么一句。拾粮心里,一下就给问麻了,问紧了,问得,都不敢作答了。

    “抬起头!”药师刘喜财忽地抬高了声音,目光,逼住受惊的拾粮。“跟叔说,你心里,想不想做药师?”

    拾粮吞吐着,半天,怯怯地道:“叔,我想,好想……”

    “那你告诉叔,做了药师做什么?”

    这事,拾粮从没想过,从爹让他上路的第一天,他心里,就记住一件事,人活着,不能老是受穷,穷让人欺,穷让人辱,穷让自己都瞧不起。可这些跟做药师无关,想做药师是跟了刘喜财后,不,是跟爹在后院草棚里坐了一夜后,还不,比这还早,应该是青石岭上有了第一缕药香后。

    “说。”药师刘喜财显然急着想知道答案。

    “叔,我不晓得,我就想做药师。”

    这回答完全出乎刘喜财预料,但也让刘喜财看到了拾粮的另一面,这娃老实,还没学会撒谎。

    “那好,我再问你,将来有一天,你做了药师,头一件想做的事,是啥?”

    拾粮想了想,比刚才略略从容地答:“让爹过好日子。”

    “还有?”

    “不让沟里乱死人,拿药救。”

    药师刘喜财怔怔地盯住拾粮,片刻,一把揽过拾粮,紧紧抱在怀里,泪,就在这一刻涌出,涌进他心里,涌进不为人知的秘密里,涌进他一大片伤痛里。

    “跪下!”药师刘喜财忽然喝了一声。

    拾粮不明不白的,扑通一声,就给刘喜财跪下了。

    六月末这个空气里弥散着浓浓草药香的后晌,水家大院后院一间小客房里,一件秘事不为人知地发生了。按照药师这一行的规矩,刘喜财让拾粮行了简单的拜师礼,磕了三个响头,就算将他收到了自己门下。然后,双手扶起拾粮,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声音说:“娃,记住了,今儿起,你就是我刘喜财的腿,刘喜财的脚,更是我刘喜财的眼睛。我刘喜财这点本事,有能耐你就全拿走,但有一条,你至死也不能犯。”

    “叔,哪条?”

    “药是用来救人的,不是害人的。”

    拾粮重重点头。

    “不只是药,做了药师,等于就把自个也变成了药,这做人,也一个理,你可一辈子记得?”

    “记得。不害人,只救人。”

    “好,往后,你就是一味药,苦药,良药,能背得住痛受得住辱经得住天塌地灭却一心心只救人的药。”

    拾粮再次点头。

    “那好,接下来,我教你三条,这三条,你要牢牢记住,犯了哪条,叔都不饶你。你跟叔的缘,都在这三条里,犯,你就走,叔一刻也不留你。”

    这次拾粮没点头,而是用牙紧紧咬住了嘴唇。

    一股血渗出来。

    殷红的血。

    “用心种药,药就是你,你就是药,药旺你旺,药败你败。药是你的心,药是你的肉,药是你的姊妹。”

    “药海浩荡,万草皆为药,只取其精华,识其性别,药能救人,更能害人,是救是害,取自你的能耐。打今儿起,你要熟悉百草,牢背药理,要做到眼、耳、手、鼻、心皆能识药。一种草叔只教你三遍,记住了,三遍,能不能记下,就全在你了。”

    “药跟医不同,医之理,在于对症下药,以药救人。药之理,在于万草何能取天地精华,采山之灵气,药师,就是把山川天地融于一草中。记住,你种的不是药,是灵气,药无灵,草一株。人无灵,尸一具……”

    药师刘喜财还在说,拾粮心里,却沉得快要装不下了。

    这以后,拾粮变了,变成了另一个人。无论田间地头,还是后院马厩里,拾粮就像鬼迷了般,不论干活还是走路,那嘴,总是动着的,却又不发出声音。喜财叔也真能做得出,一种药,真就只说三次,从种植到采撷,从叶面到茎干、花瓣,药性,药理,通遍儿只讲三次,讲完,就像忘了这回事,再也不提起。能不能记下,就全看拾粮。拾粮不识字,有些字甚至从没听过,但,他有一双耳,一颗心,从耳里到心里,从心里再到嘴里,喜财叔讲的,就先囫囵吞枣全记下了。

    记下了。

    “这娃是个神娃。”有一天,姓曹的药师无意中听见拾粮背给喜财叔听,惊讶中就说出这么一句。拾粮刚要喜,喜财叔恶恶地瞪了一眼:“去,给我洗袜子去!”

    水家大院表面的平静并不能掩去它的内乱与恐慌,这一天,县长孔杰玺骑着一头青骡子来到青石岭。县长孔杰玺一直在县城等水二爷,水二爷判断得没错,孔杰玺被钱困住了,他请水二爷去县城,就是想跟他商量着借钱。水二爷没去,孔杰玺便知道,这借钱的路,算是让水二爷堵死了。

    出门迎接的是副官仇家远。仇家远自从在拾草的事上显出非凡的当家能力后,就博得水二爷的好感与尊重,眼下他在大院里,已有相当高的地位。除了水家父女,他对别人都是说一不二。

    两个人握手寒暄,一前一后走进院里,管家老橛头赶来接过骡缰绳,用一种十分稀奇的口气说:“县长大人也骑骡子呀?”县长孔杰玺未理睬管家老橛头,目光焦虑地往上院瞅。副官仇家远说:“二爷去了西沟,看他亲家去了。”

    “亲家?”县长孔杰玺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斩穴人来路。”仇家远说。

    孔杰玺哦了一声,面目有些暗淡。他刚从平阳川来,仇家在凉州城的生意出了些问题,有人瞅上了仇家的生意,想据为己有,这事着实费了一番周折,好在,事情处理得比预想要好。他跟仇达诚再三合计,这事目前还不能让仇家远知道,怕他分心,小伙子年轻,又当着副官,别一激动惹出什么是非。

    “怎么样,凉州城那边可有动静?”仇家远问。

    孔杰玺知道他是问什么事,摇了摇头,苦笑道:“血腥一片啊。”

    “你也别怪,眼下西安城也是一片吃紧,就连陆军长,也轻易不敢说话。”

    孔杰玺点头,眼下国共两党闹得不可开交,清理乱党的声音,一天紧过一天,就在几天前他离开凉州城时,又听到杀人的消息。这次抓到的,是凉州城共产党的一个大人物,还有黑风谷那个黑三,也被秘密处决了。他老婆大嗓门,眼下被关进了大牢。

    两人正说着,管家老橛头捧着茶壶进来了,张罗着要倒茶,县长孔杰玺忙把话岔开,问:“最近药长势可好?”

    “好,好,天爷像是长了眼,雨下得格外勤,太阳也足。”

    “仇副官,你还说天爷长眼哩,这老天爷,我看是眼瞎了。”管家老橛头接话道。县长孔杰玺没接话茬,接过茶杯,呷了一口。尔后,装出一副累了的姿势。管家老橛头忙献殷勤道:“要不,我给你铺个被窝,你先眯会?”

    县长孔杰玺躺在炕上假寐的空儿,副官仇家远快快去了趟车棚。这车棚,是水二爷专门为他腾下的,里面,锁着他上次从马车上带来的神秘物件。管家老橛头一直想解开这里面的谜,可惜,水二爷发下话,谁敢往车棚那边多走一步,打断腿别怨人。

    黑饭时分,水二爷骑马回到了青石岭,进门就说:“这梦真准,真准啊。”

    水二爷是因一个奇怪的梦突然决定前去看望亲家来路的。早上起来,水二爷说梦见了宝儿,宝儿托梦给他,拾草在那边不安心,她牵挂着爹爹来路,说水家豪宅大院,她爹却住一孔破窑洞,天一下雨,窑洞里漏得立不住人。水二爷左思右想,还是决计去一趟西沟,再咋说,也不能让新过门的媳妇儿不安心。结果去了西沟,果真见来路的窑住不成人了。

    “唉,他那孔破窑,也该收拾收拾了。”

    管家老橛头趁势说:“要不,给他家盖座新院子?”

    “新院子?你当我水家有金山银山呀?明儿个打发几个人,拉几根柱子,在窑口搭个遮雨棚。”管家老橛头失望地点了点头,原本想借给来路盖房的机会,自个家里也修两间厢房,看来,如意算盘打得早了。安顿完事儿,水二爷才问:“孔亲家到了?”

    管家老橛头忙点头道:“看,一忙反把正事儿给忘了,县长大人来多时了,都睡过一觉了。”

    “哦?”水二爷脚步慌乱地往上房走。

    这夜,上房的灯一直亮到天明。水二爷发下话,除了副官仇家远,闲杂脚步一概不许迈进上院。副官仇家远更像个忠诚的卫士,整夜守在上房门口。谁也不知道,县长孔杰玺跟青石岭财主水老二究竟密谈了什么。第二天太阳映红整个青石岭时,县长孔杰玺起身离开水家大院,人们清清楚楚看到,他的脸是阴着的。

    巍峨险峻的青石岭突然间斑斓多姿,一派妖娆。吸足了雨水和阳光的中药像是一夜间绽开了花蕾,最先开花的是甘草,呈钟形的花萼环抱着蝶似的花冠,密密集集地盛开,或紫红,或蓝紫,一下就让七月的青石岭娇艳绚烂。接着是黄芪,黄色的花冠一旦盛开,整个山岭便显出一派富贵。站在岭顶,五颜六色的花瓣绕得人睁不开眼,仿佛,青石岭成了花的海洋,花的世界。人们的记忆里,除了野花野草,青石岭只有罂粟花的芬芳。可今儿个,这七彩斑斓的绚丽之景简直就让人们窒息。种药人在一片哟哟的兴奋声中,享受着两位药师带来的美景。

    狼老鸦台上,拾粮矮小的身影藏在花海中,远处望去,那瘦小的影儿就像被花快要榨干了似的。药师刘喜财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务弄药。拾粮边给药施肥边背:“黄芪,植物形态,多年生草本。茎直立,上部有分枝。总状花序腋生;花萼钟状,密被短柔毛,具五萼齿;花冠黄色,旗瓣长圆状倒卵形,翼瓣及龙骨瓣均有长爪;花期6—7月,果期7—9月。”

    刘喜财听到这儿,微微一笑。

    吃完腰食,两个人照例蹲在山坡上喧谎儿。近来,两个人的喧头越来越多,拾粮的话也越来越多,也只有这时候,这一老一少才显得轻松,才显得跟这满山遍野的花衬托出的仙景儿相配。漫不经心的喧谈中,药师刘喜财已对拾粮的身世有了大概的了解,但,有件事儿,一直堵他心里,总也问不出口,今天,刘喜财打算豁出去了。

    “娃,跟叔喧喧,你妹妹咋得的病?”

    拾粮默了半天,张不开口,见叔是真想听,屁股动动,拉开了话头。

    都怪三憨爷。

    三年前那个绿把一切遮盖了的日子,羊倌三憨爷像是跟拾草较上了劲儿,非要把这个小丫头给唱倒唱服。唱完了八月,三憨爷接着唱起了九月:

    “九月里的桃梅花九呀重阳,

    我和我的小妹妹闹呀花香,

    花香要要闹呀,

    小妹妹羞得人难当。

    十月里的桃梅花冷冻呀寒,

    我和我的小妹妹缝呀棉袍,

    缝个花棉袍呀,

    小妹妹穿上绕三绕。”

    拾草兴奋了,手卷成个喇叭,仰起脖子就唱:

    “十一月的桃梅花冬子呀节,

    我和我的小妹妹把冬子过,

    做了顿肉掰刀呀,

    小妹妹吃起来味道好。

    十二月的桃梅花正呀一年,

    粉蓬那个花轿子娶呀姑娘,

    娶了个才姑娘呀,

    小妹妹模样儿粉又俏。”

    刚刚唱完,拾草就看见,一只鹰打天上飞过来,飞到三野地她头上。拾草鹰鹰的叫着,手舞足蹈。山顶的三憨爷也看见了鹰,啊啊了两声,猛喊:“拾草,小心。”

    话还没落,盘旋着的鹰突然一个下扑,直直的,振着翅膀,就往拾草头上来。拾草吓得妈呀一声,刚要转身跑,那鹰,已到了眼前。

    那只叫做鹏的鹰定是把拾草当成了什么,过后人们都这么说,就连东沟的何大鹍,也认定鹰把拾草当成了什么。当成了什么呢,谁也说不出,但绝不是人!何大鹍说得很肯定,从没见过鹰扑一个活人的,莫非?何大鹍话说了一半,不说了,留下许多悬念,让人们去猜。于是,关于拾草的种种传说,就在沟里响了起来。来路一家子却没闲心听,叫做鹏的鹰虽说没把丫头拾草叼走,但它足足在三野地玩了半个时辰,不高不低,就在拾草头顶悬着,拾草啊啊的叫声中,鹰像是很兴奋,却又不直接袭击拾草,像是带着某种恶意,故意拿拾草开心。两只硕大的翅膀发出雷鸣般的彻响,震得拾草耳膜要烂。拾草那一天是经历了一场比死亡还骇人的劫难,直到三憨爷连滚带爬打山顶滚下来,滚到三野地,做出一副跟鹰豁命的架势,叫做鹏的鹰才像戏耍够了般,发出一股子嘲笑,振翅远去了。

    这时的拾草已昏了过去,三憨爷连嚎带叫地扑向拾草,掰过拾草的头,捧住拾草的脸,草呀草呀地叫,却发现,拾草早无半点人气。

    一个好端端的丫头,就因了一只鹰,成了这样。

    山坡上寂静无声,讲着的人和听着的人,全都一副表情:骇,恐,惊,然后是茫然,死了一般的窒息。

    细碎的风里,飘来一阵阵小桃梅:

    “七月的桃梅花七呀月七,

    天上的那个牛郎会呀织女,

    牛郎哥哥在河东呀,

    小妹妹织女在河西……”

    日子转瞬即逝,七月很快过去,八月眼看着也要过去。水家大院越来越吃紧的味儿令每个人都将心提得高高的,说不准,哪天就会突然炸出个事儿。

    这吃紧的味儿还是来自战事,越来越多的消息从外面涌进来,有人说日本人已占了中国大半个河山,有人说日本人把国民党的军队快要灭完了,也有人说,是国共分裂给了小日本机会。

    战事越紧,关于药材的消息就越紧,水家大院的味儿也就越紧。

    惟一不吃紧的,就是水英英。七月到八月,水英英的身影突然活跃在药地里,这可是件新鲜事,就连水二爷,也被英英的变化惊住了。每每看见英英往地里去,他便打远处跑过来:“你到地里做什么,活是下人干的呀。”水英英不理自己的爹,照旧迈着步子,往地里走。地里的中药齐扑扑往高里蹿,蹿得英英心里痒痒,忍不住就跳进去,学着吴嫂的样,拔草或者为药施肥。一阵风儿吹来,绿浪连着绿浪,快要把她淹没了。英英的心被中药感染,也泛起了旺盛的绿。她开始认真地学做农活,像一个老实的庄稼人一样,把自己交给地。几天下来,她的脸黑了,太阳把那一片黑扩展到脖子里,谁望了也心疼,就她自己不心疼。有时,她的脚步也会溜到狼老鸦台,溜到刘喜财和拾粮后头。拾粮专注的样子吸引着她,嘴里咕叨咕叨的神秘劲儿也激发起她的好奇,她会冷不丁地问:“你咕叨什么呢,能不能大声点?”

    拾粮听见,会吓一个愣怔,等看清是三小姐,那张脸就会兀自红成一片。但他是决然不敢跟三小姐乱说话的,只能憨憨地笑笑。这一笑,就露出一口洁白的牙来。水英英还是头次发现,来自西沟的长工拾粮长一口漂亮的白牙。这口牙跟她家男人的迥然不同,不管是父亲水二爷还是弟弟宝儿,在她的记忆里,牙都是焦黄一片,跟烟熏的炕洞一个颜色。就是她的两个姐夫,牙也没这么白,更没这么好看。

    冲这口牙,水英英开始喜欢这个来自西沟的小长工。

    于是,心情好的时候,她也会主动走过去,问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比如西沟多少户人,都住什么样的房子?东沟英英是去过的,因为大姐在那里,对西沟,她就很陌生,只知道有这么一块地方,却不知这地方住着什么样的人。听了拾粮的回答,她才明白,原来东西二沟是不一样的,西沟住的,多是逃荒过来的穷人,整条沟里,人们都住着窑洞,房屋是想也不敢想的一个梦。

    “好好干,你要是真能把本事学下,我让爹给你盖一院房。”这一天,英英忽然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惊得走在前面的刘喜财都回过了目光。

    七月到八月,发生在三小姐英英身上的另一件事,就是她再也不跟副官仇家远横眉冷对了。不是说她跟仇家远恢复了以前的关系,没有,她只是想通了一件事,人家现在是副官,是帮她家挣银子来的,不是以前那个冒冒失失的淘气鬼,也不是二姐水二梅的小叔子,人家是西安城陆军长身边的红人,县长孔杰玺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这么一想,那个堵在心里的疙瘩就没了,真没了。再跟他相对时,目光就能坦然,心也坦然。

    坦然好。水英英最害怕自己不能坦然,现在居然做到了坦然。于是,她跟仇家远恢复了说笑,有时,还开一两句玩笑,但仅仅是一两句,开完她就走了,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留恋他。

    九月头上,薄荷、益母草等中草药开始采割了,日子一下忙碌起来。偏在这时候,药师刘喜财老家带来口信,说他老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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