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十六  河流如血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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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第1/3页)

    父亲不在,家里没人。

    保良敲了半天门,声音由小到大,才发觉院里屋内,没有一点灯光,隔门细听,没有一丝动静。

    父亲不在。

    保良走出巷子,街上北风漫卷,他的前胸后背,却被汗水湿透。他走出巷子时忽然觉得如释重负,忽然不懂自己为什么回来。

    保良走进一家小饭馆,放下行李,要了一碗热汤面,边吃边镇定自己。他的目光停在饭馆柜台上的一部公用电话上,停了半天起身走了过去。

    他拨了父亲的手机。

    手机连响都没响就传出声音,那声音当然不是父亲,却似乎说出了父亲的情形。

    “您拨叫的号码已过期。”

    放下电话,保良没有离去,靠在柜台上愣了一会儿,又拨了第二个电话号码。

    这是张楠的手机。

    通了。

    电话一直响着,一直响着,但,一直无人接听。

    保良放下电话,心想:天意!

    吃完了这碗面,喝干了碗里的汤,保良走出这家饭馆。数数身上的钱,他在另一条街上,住进了一家旅店。

    这家旅店不大,其实只是在一个超市的楼顶用木板搭出的临建。每个铺位要价二十,在买什么都不便宜的省城,这不算贵。保良躺下来时感觉身心交瘁,胡思乱想挨到半夜,然后一觉睡到天明。

    白天,保良把行李存在旅店,自己空身上街,在街上买了一份昨日的晚报,想在招聘广告中寻找机会。他按广告上登的单位打了几个电话,得到的答复都不理想,不是已经招满了就是让他先把照片简历寄来,没有一家能够让他马上过去,马上录用。

    时近中午,保良焦急起来,他必须在十二点前从旅店取出行李,否则又要多算一天床钱。路过一处街边洗车的大棚,保良走投无路,居然停下打问:你们这儿还要人吗?被问的是个工头模样的丑陋汉子,粗声回答:要!保良又问:多少钱一个月?汉子答:洗一辆车提五毛钱,每天现结。保良问:管吃住吗?汉子答:管!保良说:噢,那我干!

    保良一路飞跑,回到旅店,差十分十二点时扛出了行李,连午饭都没吃就赶到了那个街边的洗车大棚。工头让他把行李放在大棚后面的一间平房里,然后就让他到前边上班。

    上这个班几乎不需任何技术培训,只要看别人洗过两辆车子,傻子都能干。然而活儿虽简单,干活儿的人却等级森严。保良是新来的,没车时别人都在棚里休息,他得站在路边的风里,朝过往的车辆使劲挥舞一条发黑的毛巾。那毛巾必须半湿半干,舞起来才能又快又圆。拉到洗车的生意后棚里的人才一拥而上,最受工头关照的人负责清洁车内卫生,二等的负责给车身喷蜡打亮,保良这种初来乍到的新手,负责用掺了清洁剂的冷水,在上蜡之前清洗车身,要求一定要打出泡泡,然后再把泡泡用水冲净。冬天干这个活儿就像受刑,刚从水管里放出来的水接近于冰,保良洗完第一辆车后双手便完全麻木,连半截小臂都失去了知觉。再揽活儿时抡毛巾的手都不是自己的了,仿佛只是肩膀和大臂带动起来的一截木头。

    头一天从下午一直干到天黑,吃了晚饭又干到街上几乎没人。保良也记不清这十来个小时他到底洗了多少车子,到晚上收工睡觉时工头给他结了七块五毛。当时工头手上没有五毛,就让保良自己记着,答应等明天结算时再给他补上。

    晚上睡觉的地方,就是保良放行李的那间平房,十几平米大小的屋子睡了十几个人,没有炉子暖气,全靠拥挤产生一些热量。几个洗车工看保良打开的被褥中裹着一些书籍,看看都是一些没用的高考教材,遂讽刺几句各自去睡。一个昨天才来的山东小伙没有铺盖,要求合用保良的被褥。保良见那人脏兮兮的蓬头垢面,犹豫半天才很不情愿地勉强答应。

    那人不但脏,而且脚臭,臭得保良凝息闭气,还是忍不住恶心欲呕。只奇怪四周都是香甜的鼾声,显然除他之外,无人在乎空气的浑浊。

    三天下来,保良挣了四十一块钱,但双手从小臂往下,全部生了冻疮,看上去粗糙皲裂,红肿变形。

    工头给他发了一点冻疮膏,用一个硬纸片包着,让他每天抹抹。但真正缓解手上的伤势还是十天之后,大棚又招了两个四川来的新人,站在街边抡毛巾和给车子打泡泡的差事,就依序给了他们。保良的地位从低等升到中等,改为给车子抛光打蜡,不再时刻与冷水为伍,成了保良此时享受的最大幸福,手上蔓延开来的疮痛,得以稳定在原有的范围。

    大棚的伙食很差,每天每顿,都是熬菜捞饭。洗车这行的利润很低,老板舍不得去买三元一份的盒饭。二十天后保良在一辆捷达车的反光镜中看到自己,还以为那张脸属于别人。他的面孔在他刚来时还白白细细,和那帮洗车工一起往街边一站,确实有点鹤立鸡群。现在他和他们几乎完全一样了,皮肤被风吹得粗糙黧黑,头发也乱得像草一样。保良相信,如果走在街上碰见张楠或者菲菲,他的这副样子,一定无人敢认。

    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当天晚上,保良发起了高烧,浑身的疼痛来势凶猛,他求几个工友把他送到医院,吊了退烧针又拿了些药,把这二十多天的工钱基本花光,才又被工友背了回来。

    保良在大棚后面的平房里躺了两夜一天,体温似乎稍有下降,身上还是疼痛难忍。一天三顿都是小山东过来给他喂饭,其实什么饭他都吞咽不下。到第三天早上小山东见他双眼塌陷,连忙去找工头来看。工头怕他死在这里,花言巧语向他询问亲戚朋友的电话住址,保良迷迷糊糊中想到了父亲和姐姐,还想到了李臣和刘存亮,当然,他还想到了张楠……但他最终口中吐出的一个电话号码,却不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

    工头边记边问:“这是什么地方的电话?”

    保良有气无力:“这是……一个小饭店的。”

    “找什么人?”

    “找一个……叫陶菲菲的。”

    “她是你什么人?”

    “她是……她是……我的妹妹。”

    “找她她能来吗?”

    “……能来。”

    陶菲菲果然来了。

    一看见保良菲菲就掉下了眼泪,保良不清楚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德行,能让菲菲一下子哭起来了。菲菲在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把保良接到了她姨夫的小吃店里。保良躺在小吃店后面的小屋里,听得见菲菲和她姨夫在外面吵,她姨夫逼问菲菲保良究竟得了什么病,骂她不该把这么一个危重病人接到餐馆来:这里又不是医院,万一传染给别人,万一让客人知道,这小本小店还不全都玩儿完。菲菲坚持说保良过去帮过她她现在不能见死不救,我现在用了你多少钱我以后一定还你我向你保证还不行吗!姨夫说你用了我多少钱你妈用了我多少钱你还算得清吗,你老说还还还你到底什么时候还你说得清吗!

    保良想从床上爬起来,想走。可他四肢软得没有半点气力,全身上下似乎只有一样东西在动,那就是顺着额角向两边滚落的眼泪。

    这天夜里保良做了一个怪梦,他梦见自己在不停地清洗车子,不停地给各种各样排着长队的车子打泡泡。他的手脚都浸在冰冷的水里,每一个手指脚趾都疼得钻心,他在梦中都禁不住疼得**起来。他想向痛苦投降,却不知往哪里退却,正在辗转反侧之际,那个喷火的女孩再次不期而至,还是面含微笑,依然神通广大,左手一挥移云换日,右手一挥撒豆成兵,将那些拥塞着等候清洗的汽车顷刻驱散。她口中喷出的烈焰,将保良冻僵的全身温暖地包围。保良敞开自己的四肢胸襟,渴望被红融融的火团吞并。他看见火舌舔着他的双脚,让他的双脚舒适无比。那火舌忽然又变成了姐姐的双手,那双手轻柔地揉搓着他的脚心,他的整个身体都跟着酥软下来,呼吸平缓而面浮笑容。他在笑容中醒了过来,发现那团火光不过是头顶上一片橙黄色的灯晕。他仰面躺在菲菲那张窄窄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条半旧的棉被,棉被不厚,但上面盖满了菲菲的羽绒服短大衣还有几件棉袄棉裤,虽然沉重但感觉暖和。他摸到自己不如何时已全身**,皮肤已被梦中的火团尽情松弛。他发觉自己的一只脚正被菲菲抱在怀里,而菲菲那张脂粉过艳的面孔,也正借着暗淡的灯光探望过来。“我弄疼你了吗?”菲菲问他。保良不知所答,好半天他才明白菲菲正在给他修剪脚上的趾甲。

    “你的趾甲多长时间没剪了?长得都快成老道了。”菲菲剪了一只脚,又换另一只,她边剪边说,“我用热水洗了半天,才把你的脚洗干净了。你那脚臭得差点把我熏死。我记得你的脚过去从来没味,你是不是一个月都没换过袜子?”

    保良闭上了眼睛,这一个多月他是怎么过的,连自己都回忆不清。但他清楚地知道他已经离开那个洗车的大棚,他也正在脱离病痛。他不知道自己哪一天能够重新站立起来,但他知道他至少不会死了,死神已经走远,把他留在了人间。

    就在这张床上,就在菲菲的被子里,保良躺了整整四天。四天后菲菲把一只镜子放在他的枕边,让他观看镜中那张两腮塌陷的脸。他听到镜子里的脸发出沙哑的声音:我怎么成了这样?菲菲说:现在还好多了呢,你没看几天以前你那德行,扮死尸都不用化妆!

    在保良能够下地之前,小吃店里来了两位民警。菲菲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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