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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俺男人 (第3/3页)

俺走了,家里还有一帮孩子等俺做饭哩。

    俺走到家,俺男人在家哩,他骑着别人的自行车回来的。

    俺问:“没事了?”

    他说:“没事了。”

    俺问:“都出来了?”

    他说:“就俺一个人出来了。你胆子咋那么大,你知道今天开会的都是啥人吗?”

    “不知道。”

    “安达公安局的,检察院的,市委办的,还有绥化公安局的,省公安厅的,都是大领导。”

    在家住了五六天,俺男人又让人抓走了。工商局姓董的去看守所,俺男人问他:“我到底犯了啥罪,你们把我押在这儿受罪?”

    姓董的说:“你道德败坏。”

    这可把俺男人气坏了,他问:“我是强奸你妹妹了,还是强奸你妈了?”

    姓董的说:“你咋骂人呢?”

    俺男人说:“骂人也是你先骂的。”他站起来想打姓董的,叫里边的人拉住了。

    俺男人在看守所待了三个月,才放出来,无罪释放。

    一九八四年,俺家把奶牛都卖了,买了辆东风汽车跑运输。干了几年赔钱,把车顶账了。

    家里养过车,俺男人就注意车的事。

    有一天,俺男人从外面回来,后面跟着俩生人。一进院子,他就喊:“老乡来了,赶紧炒菜!”

    他经常往家领老乡,叫俺炒菜,俺就炒菜,早都习惯了。

    等他们坐下喝酒,俺听出来了,这两个人开的大车坏在半道了,站在路边正愁呢,俺男人从旁边路过,一听他俩是山东口音,搭上腔。俺男人说:“老乡,别愁,先跟俺回家吃饭,吃完饭俺给你拿钱修车。”

    车主说:“俺吃不下饭,你能借给俺钱修车,太谢谢你了!”

    俺男人问:“得多少钱?”

    车主说:“一百块钱差不多。”

    俺男人说:“包在俺身上了。”

    吃饱喝足,俺男人拿出一百二十块钱,他们修好车,开走了。

    家里好不容易攒点儿钱,一下子都拿出去了。

    过了十多天,车主从这儿路过,还钱来了。

    俺男人问:“你现在手里宽绰了?”

    车主说:“俺回家借的钱。那天多亏你了,要不俺就没法回家了。”

    俺男人说:“手头不宽绰,你就拿着花。啥时候手头宽绰了,你再给俺吧。”

    可能这个人手头一总没宽绰,他再没来俺家。

    俺男人喜欢说大话,外人都不知道他有多大本事,用俺婆婆的话说,他是“满许,猛一抹(注:ma,读一声,抹掉,说话不算数)”。

    俺跟他说:“该咋着就咋着,咱说实话多舒服呀。”

    他说:“你哭穷,叫人家瞧不起。”

    大话说完,他没少受罪,俺也跟着受罪。

    有一天,俺大儿媳妇的老爹来了。亲家俩吃饭的时候,亲家说:“今年,我家山子结婚,到时候你得帮我点儿钱。”

    俺男人说:“行行行,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俺和大儿媳妇都是临时工,平常就他和大儿子上班,一个月开一百多块钱,十二口人吃饭。从头一年十一,到第二年五一,俺家的钱很紧,根本没有余钱。

    山子结婚的日子快到了,上俺家来拿钱哩,俺家就四百块钱。俺把四百块钱都给了山子,山子气坏了,说:“早知道就这点儿钱,我都不来拿。”

    俺说:“俺家就能拿出这么多,能拿你就拿,不想拿就不拿。”

    山子生着气把钱拿走了。

    俺男人也知道这事不咋的,好几年他都不敢见山子。

    掉过头去,他照样吹。

    俺男人平常不喝酒,一喝酒就多,他说不喝多就是没喝好,喝多了就耍酒疯。

    有天晚上,他没回家,俺出去解手,看见院里有堆黑乎乎的东西。俺有点儿害怕,喊两个儿子过来看,孩子们说:“那是狗,在那儿趴着呢。”

    俺男人嗷一声站起来,醉醺醺地说:“你才是狗呢!”

    俺们把他扶进屋,他嫌骂他是狗了,闹到半夜才睡下。

    还有一回,他喝多了回家,吐得炕上、被上、枕巾上哪儿都是。

    俺那时候有结肠炎,身上一点儿劲都没有。俺说:“你逮着尿水子往死里喝,喝完回家吣(注:在巨野,人吐东西用“哕”,牲口吐东西用“吣”)!”

    他从炕上跳起来,要杀俺,嫌俺骂他吣了。二儿子抱不住他,邻居彦玲过来帮着。两个孩子满脸是汗,他还没完没了的,非杀俺不可。

    俺说:“屋里的人都出去。”

    屋里的人都出去了,俺把门插上,到菜板上拿了一把最快的刀,递给他说:“张富春,今天你不杀了俺,你就不是你爹揍的。”俺把头伸过去说,“你砍呀,你杀呀!”

    他一动不动,老实了。

    俺有思想准备,俺第一次这样骂他,知道他得砍俺,他要砍不死俺,俺再砍自己两刀。

    俺说:“张富春,你咋想哩?你想俺是怕死吧?你想错了,俺跟你早就活够了。俺看着孩子小,离了妈没法活,跟你将就过。你三天两头耍酒疯,啥人受得了,你想过吗?”

    他啥也没说,睡觉去了。

    邻居家要接房子,没跟俺家说声,就把俺家的院墙扒了,占了俺院里一米多的地方。

    俺去找邻居:“你咋把房子盖到俺家院里来了?”

    他说:“这块地我批下来了。”

    邻居接了房子,俺男人生气。他不喝酒不找人家,喝醉了就要找人家说理。

    有一天,他回到家九点多了,喝得醉醺醺的,拿个铁锨要去邻居家干仗。俺没劲,抱不住他,摔得俺一个跟头又一个跟头。后来俺抱住他一只脚,死死抱住,好说歹说,算是把他劝回家了。

    一九九四年,俺男人突然不喝酒了,俺有点儿害怕。以俺的经验,这人一辈子都很好,突然不好了,他活不长了。两口子一辈子打打闹闹,突然好了,那就有人到寿了。

    俺说:“富春,你现在这么好,是不是你也到寿了?”

    他说:“你才到寿了呢,你死了俺也死不了,俺的身体好。”

    1991年夏天,小闺女张爱玉结婚,张富春、姜淑梅与张爱玉夫妇合影。张爱玉提供。

    俺说:“现在的日子多好啊,没有战争,不愁吃穿。从前,有钱人说过这话:有干柴细米,有不漏的房屋,那时候就享福了。咱现在比从前的地主、资本家都享福,咱俩好好活。”

    一九九六年正月初三,俺做了一个梦,梦见俺家正房要倒,前边裂了八寸的缝,后边也裂了八寸的缝。有个人说:“这房子快要倒了!”

    还做个梦,俺的食牙掉了一颗,疼得俺两手抱腮。醒了,俺跟老伴说:“做梦正房倒,死老人,咱也没老人了。做梦掉食牙,也是死老人。咱俩是谁也死不了,没病没灾咋能死呢?”

    老伴说:“你有两个老嫂子,俺也有两个老嫂子,也可能她们里面有个到寿的。”

    没想到,这年阴历八月十三,很健康的老伴到寿了。他一年零十个月没喝醉酒,出车祸死了。

    俺男人现在要是活着,那该多好啊。不用说大话,也有吹的。儿子闺女穷的富的,都团结,到一起的时候都是欢声笑语。孙子在自家房子里开个小饭店,生意很好。孙女、外孙女、外孙子里有两个研究生,还有两个项目经理。不光有了作家闺女,连俺这没文化的人,都成作家了。他想咋吹咋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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