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三十三回 游戏公务占阄分账 忠诚皇旨粗说养廉  雍正皇帝——雕弓天狼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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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回 游戏公务占阄分账 忠诚皇旨粗说养廉 (第3/3页)

年一百六十两的银子,翠儿和奴才那个傻小子每日豆芽白菜,还不敢跟外人说,还要装体面。上回翠儿进京朝拜主子娘娘,娘娘赏了二十两金子叫她打首饰,她娘母子才打了两顿牙祭。看着毛头小子狼吞虎咽,奴才心里不好过。总之,要想个长远法子,官员不穷,就没有由头借银库,刮地皮了。拆了西墙补东墙,或者穷得饿着肚子办差,总不是办法——这是奴才的一点傻想头,不知主子以为然否?

    邬思道接着看时,却是雍正的朱批,一笔端楷写得一丝不苟:

    十六日奏悉,不胜感慨,此真知心之言,非深知朕者,断不敢如此说话。据湖广巡抚密折,邬先生已乘船东下,回无锡必经南京,尔可寻访着他,将此折给他看,听邬先生有何意见,详明奏朕。朕曾思及为官员加俸,但兹事体大,涉祖宗成法,且官员在缺加俸,无缺候补官员无处支银,再者满族旗人月例银,自应“水涨船高”,一旦紊乱朝局,则画虎类犬矣。且告邬先生,允祥甚思念他,朕亦有垂询问他处。不必回籍,即由尔处妥送进京,安置怡亲王府可也。

    邬思道读着,蓦地冒出一头细汗,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没有想到自己“中隐于市”,做一个巡抚的清客幕僚,仍时时处处在雍正的严密监护之下!想着,讷讷说道:“皇上有什么事要垂询我呢?”

    “那我可不晓得,我也不够资格问这个。”李卫收起折子,回身坐下笑道:“皇上还有朱批,五月十五前你务必赶回北京。所以你不能在南京久留。两位夫人就暂住我衙门,有翠儿照应,你只管放心去。”邬思道沉吟道:“你把那份朱批也让我过过目,成么?”李卫怔了一下,笑道:“这我可做不了主。不过告诉先生一句话,那封折子说的是我设筵擒拿甘凤池一干人犯的事,还有一些朝局细务,皇上朱批只附带说叫你进京,也没说叫你看。官身不自由,先生得体恤着狗儿些。但我担保先生平安无事,这一条你尽自放心。”

    邬思道这才略觉安心,吁了一口气,笑道:“不但官身不自由,你瞧瞧皇上这批语,我这民身自由么?这个密折制度,说起来还是我的建议,如今倒缚住了我。昔日商鞅变法,普天下实行连坐保甲,待他自己落难逃命,竟被当贼拿了,将古比今,也算我作法自毙。”李卫道:“我倒觉得这法子不赖。有些个封疆大吏挟嫌报复,下头微末官员一言不合,就把人往死里整。山东巡抚去年革了即墨县令的职,没有半个月,明发诏谕下来,说即墨县令是清官,着即晋升济宁知府,倒把巡抚骂了个狗血淋头,连他私地说的体己话都颁布公众——整顿吏治,这确是良策——不说别的事了,咱们‘公事公办’,皇上征询你的意见,就这个事儿,你看该怎么办?”邬思道俯首思量了一下,说道:“你先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学田文镜。”李卫吮吮嘴唇,说道,“他是硬压硬挤,下头官儿们怕他,所以不敢胡来。田文镜总要死,那个巡抚也不是他的世职,他或死或走,下头照样贪污,照样刮地皮。就江南这地块看,办法多的是。官缺不是有肥有瘦么?肥的我不管,瘦的我补,总要他过得,要再贪污,我就重办,这是我的宗旨。钱从哪里来?一个盐课征税,我从盐狗子身上剥削。维扬、苏杭天堂之地,都属我管。我放开了叫他们办酒肆茶楼,行院妓馆,招引有钱主儿来游。一则这些地方能聚财,二则这些地方常是大盗积贼销赃的地方儿,我高高地征税,稳稳地当个大地头蛇,从嫖客身上弄花柳钱养活没有钱的官和补贴瘦缺的官。还有海关厘金,我也能动用一点。只要我自己不搂钱,皇上不会怪罪我的。”因将自己上任,调剂江南浙江等地肥瘦缺分的资金来源、用项,官员们的反应一一备细,足说了多半个时辰,末了又道:“反正我也不去嫖窑子,翠儿也不吃这坛子醋,从这起子阔老身上刮银子,天公地道!”说罢便笑。

    邬思道静静听着,一句话也没插,待李卫说完,跟着笑了笑,正容说道:“你这些都是‘办法’不能叫‘制度’。制度,要能放之四海而皆准。你的这些路子,别的省能学么?”李卫搔头道:

    “不行。”

    “田文镜在河南实行官绅一体纳粮,你为什么不试一试?”

    “他那个办——制度我在四川当县令就办过。还是学我的——如今他在一省推行,声望自然就大些儿。如今皇上叫我出招儿,我去学他,那李卫还叫李卫?”

    邬思道嘉许地看了看这位心高性傲的青年总督,架起拐杖在屋里笃笃踱着,皱眉沉思,足有一刻,倏然回身道:“我给你出两条,你寻思一下,不过有句话先放这里,你不答应,我一条也不说!”李卫连想都没想,说道:“我答应!”“好,君子一言!”邬思道眼中熠熠发光,“一条叫‘摊丁入亩’,你不能告诉皇上是我的建议;一条叫‘火耗入公’,你就说是咱们商计的。”

    “成,你说!”

    “摊丁入亩是均赋法。”邬思道微笑道,“圣祖爷永不加赋的祖训实行多年了,有的人多没有地,有的地主人少地多——把人头税一概取消,摊进土地中去。这样,穷人就少纳税或不纳税,出得起税的就得多纳。国家岁入就有了稳固的数目儿——比如你过去讨饭,也缴人头税,这公道么?——要命一条,要钱没有,税丁也拿你没办法!”

    李卫听得目中灼然生光,说道:“我理会得,我当得替叫花子上这折子——火耗归公怎么个弄法?”

    “火耗归公为养廉法,是吏治。”邬思道仰首望着天棚,侃侃说道,“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银子哪里来?就是从火耗中扣出来的!现在这个法子,所有州县府道,一律不得私留火耗,全部缴上来由知府巡抚掌握。把省里缺分分等级,冲繁疲难的府县,你多分给他些儿,简明易治的缺分,你就少给他一点,就是候补待缺的官员,也可少得一点分润——对了,就叫‘养廉银’——拿了养廉银仍旧不廉,这样的官你宰几个,罢几个,何愁吏治不靖?我算计着,这两条办法实行,再加上官绅一体纳赋,仅你江南浙江两省,每年可多为国库增入三百万银上下,而且不损国体,不伤贫民,整治的只是贪官墨吏、豪绅强梁!李卫,你觉得如何呀?”李卫高兴得一拍桌子,笑道:“妙极!这么着,我也不至于穷得连客也请不起了——就是这么办,回头找几个师爷,按这宗旨细细斟酌出来,奏明皇上!”还要往下说时,一抬头见一个家人进来,李卫便问:“你打听出来没有?”

    “打听出来了。”那家人用袖子揩一把汗,说道,“这次赛会,贡院出的孔子,扛牌位游行,南京学宫衙门,还有入试孝廉,城里的秀才童生扮孔子,三千弟子随牌位转街。”李卫歪着头想想,说道:“你告诉一声尹中丞,督抚衙门南京军政有司出玉皇大帝——看谁给谁让道儿!”

    邬思道不禁诧异地问道:“你这弄的哪一出?”李卫笑道:“年羹尧凯旋入京,天下大庆,这里要赛神。你观光以后再上京吧!”邬思道喷地一笑,说道:“你想用玉皇大帝压孔子?要闹大笑话了!国家独尊儒术,孔子为万世师表,以帝王之尊,先帝爷见孔子牌也得行三跪九叩大礼。别说玉皇大帝,你就把如来佛、孙行者一起搬出来,也得给孔子让道儿——鄂尔善文心周密,而且堂堂正正,占稳了上风!”

    “娘希屁,难道就没有大过孔子的?”

    “没有。”邬思道微微摇头。

    李卫搔搔头,挖空心思地想着,邬思道见他攒眉拧目苦思,笑道:“你不用想,大过孔子的是没有的——这是百戏玩耍,又不是政务,争这个风头有什么意思?算了吧!”李卫道:“你都瞧见了的,是鄂尔善要和我打擂台,我不给他点颜色心里难受,”说着眼一亮,用手指着家人,说道:“有了——你告诉签押房,做一面一丈二尺的幡,上头只写四个字——孔子他爹——看是谁给谁让路?!”

    邬思道不禁鼓掌大笑,说道:“不愧‘鬼难缠’名号!孔子令尊叫‘叔梁纥’,就写这三个字,孔子在哪里遇到也只好三揖避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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