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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九阿哥谪戍买人心 十侍卫恃宠受窘辱 (第3/3页)
各样挑一册摆东书房去——九爷,请!”
允禟在筵桌前坐下,笑道:“亮工,在京只是听说,这次来真是大开眼界,看到你大英雄本色,令人心服!虽说我不饿,但你这杯洗尘酒还是要吃的,请坐!”
“给九爷请安!”
一霎间年羹尧好似换了个人,已是满面笑容,允禟惊愕之间,年羹尧已倒身下拜叩下头去,允禟慌得连忙起身双手搀起,说道:“亮工,这是怎么说?我不是领差,也不是督军,我是——”
“您是九爷。”年羹尧笑道,“国礼不可慢,家礼不可废,要分分清楚,请九爷恕我前倨后恭。”说罢亲自给允禟斟酒奉上,又道:“羹尧是个读书的将军,说到底,君臣纲常还是懂的。其实您到这里做什么,我们心照不宣,我断不会叫九爷在我这里吃亏的。”
这是很透彻见底,很顾情面的话了,允禟心里一阵感动,端起杯一饮而尽,说道:“亮工,你真是个角色!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也不怕与你交浅言深。皇上与我虽是兄弟,多年来也存着不少芥蒂。自古成者王侯败者贼,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又是兄弟又是‘贼’罢了。我说这个话,你密奏皇上也好,将我就地正法也好,都无所谓。但我心里拿你当条汉子,如今依托你,求个平安——我对天起誓,我若有谋逆篡位的心,有如此杯!”说着将手中酒杯“啪”地一声掼得稀碎!“九爷!”年羹尧喊了一声,却接不下话去,良久才冷静下来,说道,“何必这样?先前各为其主,说不上是非二字。如今既为臣子,只要安位守命,我不做小人之事!”
“这点银子,寄回去家用吧。”允禟见时机已到,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递过去,“听说十一月初三是年老伯父的七十大寿,我原想亲自去的,可惜皇命太促,匆匆离京,连令兄也不及见面。这里六百里加紧递送反倒方便。”年羹尧推辞道:“生受九爷,家父如何当得起?您用钱的去处多着呢!”展开略瞥一眼,见是一张十万两见票即兑的龙头银票,心里一惊一喜,手攥得紧紧的,口里仍说:“这实在——”一眼瞧见汪景祺夹着一叠文书进来,年羹尧急将银票拢了袖中,脸上又复变得凛不可犯,改口道:“既如此,我陪九爷喝下这一杯。”遂端杯一仰而尽。转脸问道:“这早晚送的什么文书?哪里来的军报?”
汪景祺怀中抱着文书不便行礼,向年羹尧一躬,抬头看了允禟一眼,二人便都将目光闪开了去。汪景祺道:“这是东书房存的,桑成鼎先生叫我抱过这边,请大将军示下,放在哪里?”
“就放炕桌上。”年羹尧吩咐一声,见汪景祺要走,又叫住了道:“你是前头文案上的汪景祺吧?你的字写得好,写的诗也很看得过。你上的几个条陈我看也很有章法——已经告诉桑成鼎,叫你这屋里侍候,你知道么?”汪景祺尚未回答,允禟故作失惊,说道:“汪景祺!你是不是当年乌兰布通之战,在索中堂幕下,为皇上草过《讨葛尔丹檄》的那位汪景堂汪先生?”
汪景祺似乎一怔,旋笑道:“落拓书生埋名数十年,不料还有人记得!你是——?”“这是九贝勒爷!”年羹尧也不料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子还曾有过这番惊人经历——乌兰布通战役已过二十余年,自己当年还是个牙将,此人却已在中军营帐中为熙朝名相索额图参赞了!想着不禁肃然,竟起身道:“不料还是前辈先贤!——实在有屈你了。”汪景祺苦笑道:“人老珠黄,夕阳好黄昏近,不可再言当年。桑先生说了,明天——”
“什么明天今天。”年羹尧笑道,“就是此时,你就留在这里。姜是老的辣,我这里幕僚上百,真能办事的却没有。论起来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弹琴弈棋,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可我这里是沙场,兵凶战危,一个失机便是社稷之祸,便是百万生灵涂炭,我要这些马屁精、巴儿狗做什么使?汪先生,来来来!一起坐,我正要和你细细议一下你的条陈呢!”
三人正在行礼让座,桑成鼎匆匆进来,看了允禟一眼,却没有立即说话。年羹尧便问:“怎么了?”桑成鼎略一躬身道:“回帅爷,西官廨的侍卫爷们吃醉了酒,和帅爷帐下的几个亲兵打起来了!”
“我去处置。”年羹尧缓缓站起身来,冷笑一声,“这些人我晓得,除了欺压良善,半点本事也没。汪先生你陪九爷坐——来,传二品以上副将参将,都到帅帐,等着本帅升帐议事!”说着便出了书房。顷刻之间,外头已是一片急促的脚步声响。就连书房里允禟和汪景祺也觉得气氛紧张起来。因见无人,允禟方悄悄问汪景祺:“无已(汪景祺字无已,号星堂),这个桑成鼎是什么人?”汪景祺说道:“是年大将军贴身心腹随从。他父亲救过年羹尧父亲,他在额尔济纳救过年羹尧,替年羹尧挡箭,背上中了三十多箭……”
年羹尧前呼后拥赶到西官廨,这里已是一片狼藉。两桌筵席翻了个底朝天,杯盘碗盏都砸得稀烂,满地的酒、肉被踩得烂酱一般,十个侍卫的黄马褂被油渍污得斑斑驳驳,挺剑立在南端,十几个中军行辕亲兵拔刀怒目,站在北端,只要有一个人不持重,这里顷刻便要刀枪相拼,性命相搏!见年羹尧满脸阴沉进来,十几个亲兵刷地跪了下去。打头一个亲兵说道:“禀大将军,他们辱骂您,弟兄们劝,他们还动武先打人!”
“你这会子才想起来禀我?迟了!”年羹尧满脸横肉绽起,喑哑的声音使人毛骨悚然:“一律给我去手!”
“去手”是什么意思,穆香阿几个人无一人能懂。正发愣间,对面十几个亲兵“扎”地答应一声,将锋利的腰刀高高举起,刀光几乎同时一闪,十几只左手已被砍落在地!十个侍卫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年羹尧格格一笑,说道:“很好!每人分发三千两银子,调任陕西军粮处将养。”年羹尧又将脸转向穆香阿,哼了一声,恶狠狠笑道:“他们是立过战功的,姑免一死。你们搅闹行辕,怎么处置啊?”穆香阿这时回过神来,晓得年羹尧是来下马威,自不肯示弱,挑衅地看了年羹尧一眼,说道:“你奏皇上,该怎么怎么,无所谓!”年羹尧从齿缝里迸出一句话:“我为专阃大将军,发落你几个狗娘养的,何须惊动皇上?”
“回你大将军话,”穆香阿揶揄地一笑,“我母亲是和硕公主,圣祖亲生,不是狗娘!”
年羹尧盯视他良久,突然仰天大笑,倏然收住,说道:“好,你顶得我好——升帐!”说罢背身便走了。
“年大将军升帐了!”
“年大将军升帐了!”
一声声传呼由近及远传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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