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六章 真空之洞  逃出母宇宙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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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真空之洞 (第2/3页)

,对民众来说同样也是不可思议。所以,伯母你尽管相信吧。”

    天乐妈下意识地停下手中的活儿,仰着脸默想一会儿,憧憬地说:“马先生和我肯定是赶不上了,水儿、天乐你们说不定就能赶上,柳叶更不用说了。这就好了,只要你们能逃出去,我和你爹就是掉到啥子黑洞里也是高兴的。”

    鱼乐水有些黯然,天乐妈说得没错,两个老人恐怕是赶不上这班车了。看看柳叶,她的眼眶红了。鱼乐水强颜笑着,安慰婆婆:“妈,让天乐他们加快点儿,你和爸努力多活几年,还是有可能赶上坐光速飞船的!”

    天乐妈笑笑,没有说话,埋下头继续干活。这时,外边响起一片喧闹。鱼乐水、柳叶和乔治忙跑出去看,原来投票已经结束,投票结果显示在屏幕上,比分相当悬殊:一千七比六百,同意进行实验。从这个比分看,刚才讨论时的反对者肯定有人改投了赞成票。但三位新理论的创建者并没有喜形于色的样子,马上就要赶赴美国的贺梓舟这时正和楚天乐、亚历克斯拥抱,三人的神态都颇为苍凉。鱼乐水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件事大则关乎宇宙存亡,小则关乎个人生死,因为——没人敢断言实验中会发生什么。按照三人建立的三态真空理论,粒子对撞只会激发微空间的湮灭,但这个“微空间”到底有多大?也许它有费米国家实验场那么大,正好把现场的人全捂进去。关于谁去美国指导和观察这次实验,三人曾争了很久,贺梓舟坚决请缨,理由是应该让最重要的指挥官远离战场,远离敌人的炮火,最终获得了两位同伴的认可。所以,此刻他们的告别实际包含着诀别的成分。其实还有一个同样坚决的请缨者——姬继昌,他说按他的性格,最适合担任赤膊上马、冲锋陷阵的先锋。不过,他来到“乐之友”科学院的时间比较短,学识修为上还显稚嫩,楚天乐等人没有同意。

    贺梓舟在那边告别完,来厨房同这几人告别。天乐妈让他吃完饭再走,他说来不及了,到飞机上去吃午饭。柳叶又像刚才那样来了一次熊抱,然后踮着脚吻了他一下,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贺梓舟明显一愣,笑了,亲昵地拍拍她的后背。

    贺梓舟匆匆出门,登上直升机。等直升机融化在蓝天深处,鱼乐水笑着问小姑子,刚才在洋洋哥耳边说了什么。柳叶爽快地说:

    “我说洋洋哥你可得活着回来,这边有人在等着你呢。”

    鱼乐水逗她:“你不是说要设法让他追你吗?怎么等不及啦?”

    “凡事有轻有重嘛。万一……我得让他生前听到我这句话。”她赶忙补充,“不过,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你说对不对?”

    “当然,肯定会平安回来的。”

    与会人员吃过工作餐,都走出地下室,开始在岛上参观。姬人锐让他们稍等,接他们的渡船马上就到。岛上非常安静,只能听见拍岸浪涛的哗哗声。水质清澈,坦露出白色的湖底和柔嫩的水草。不少人脱了鞋袜,下水去玩儿。泡利走向姬人锐,很干脆地说:

    “姬,我想加入‘乐之友’。”

    姬人锐当然高兴,他十分清楚泡利在世界科学界的名气,“那太好了,欢迎欢迎。”他略为思索,“今年年底乐之友科学院执委会将改选,我想泡利先生应该有资格获得……”

    泡利摇摇食指打断了他的话,“不感兴趣。”他微微一笑,向岛上画了一个圈,“但我要住在这儿。”

    姬人锐稍顿,看看旁边的乔治,立即说:“没问题,随后我来安排。”

    泡利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又独自到水边漫步了。渡船来了,众人都上了船,罗格喊远处的泡利上船,对方向他摆摆手。罗格回过头,用目光向姬人锐询问。姬笑着说:

    “泡利先生刚才说要加入‘乐之友’科学院,而且要住在这座岛上,我答应随后为他作出安排,但没想到他这样性急。行啊,这样也行,咱们先走吧,我马上派人来,为他做一些生活上的安排。”

    渡船离了岸,回头望去,泡利已经脱光衣服下水了,正在渡船的尾波中嬉戏。他全身皮肤雪白,活脱脱一个浪里白条。罗格摇摇头,笑着说:

    “这家伙一向是离群索居的,好了,这次有了一个满意的居所。”身后,碧水中的那个白色人影渐渐缩小,然后荒岛也被水面挡住了。

    2

    费米国家加速器实验室的联络人阿伦·戴奇在直升机前排位上扭过头道:

    “贺先生,前边就是疏散区了。”

    这儿是美国伊利诺伊州芝加哥市以西三十英里处的韦斯顿。贺梓舟向下观看,下边的乡村和城镇完全是一幅静物画,没有行驶的汽车,没有行人,没有漫步的牲畜,只有树梢在微风中摇动。这里太静了,静得像一个超级坟墓——虽然是晴天朗日,这儿却弥漫着死亡的阴森。戴奇说:

    “按照乐之友科学院的要求,疏散区的范围为直径一百千米。不知现在这样的范围是否足够安全?”

    贺梓舟坦率地说:“按我们的三态真空理论来计算,足够了,但实际怎样——我不敢保证。我们正是为此才举行了昨天的投票。”

    戴奇很好奇:“投票结果能否透露?当然肯定是通过了,但我想知道具体票数,”他笑着说,“如果不保密的话。”

    “没什么保密的,投票结果是一千七比六百。”

    戴奇和驾驶员互相对看一眼,“比分相当悬殊嘛,有这个比分,我们马上觉得安全了。”他开着玩笑,“还有一点能否透露?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选中了这儿,而不是设备更先进的欧洲核子中心。是不是因为美国人更勇敢?顺便说一句,为了保证加速器的正常运转,这里有二十五个人留了下来,他们都知道面临的危险。”他加了一句,“加上咱们三人,是二十八个。”

    如果三态真空理论正确的话,此次实验将造成加速器的严重损坏,对这一点,“乐之友”们从一开始就明白告知对方。所以,贺梓舟非常感激美方人员答应做此事,而且答应得毫不犹豫。当然,“乐之友”们选择这儿而不是欧洲核子中心,不是看中美国牛仔的勇敢,而是因为这儿的设备比较老旧,它原本就打算关闭和改造升级的,毁掉它的损失稍小一些。但他用玩笑来回答:

    “当然!我对美国牛仔的勇气一向是敬佩有加。”

    前边就是费米加速器了。从直升机上俯瞰,农田中嵌着两个完美的圆形,一大一小,拼成一个巨大的“8”。“8”的中腰另有一些小的凸起物。这个巨大的“8”字带着强烈的神秘感,就像是人类与天神或外星人联络的暗号。当然,在科学家眼里,它的功能一点儿也不神秘,按照工作程序来说是这样的:

    加速器工作程序首先开始于“8”字中腰的预注入器。从离子源中引出的负氢离子束流从这儿开始加速,达到七百五十千电子伏特的能量;随后引入到五百英尺[1]

    长的直线加速器(它也位于“8”字中腰),加速到四亿电子伏特,此时,粒子速度约为光速的百分之七十;负氢离子束流经过中能输运段进入增强器(后者是“8”字中腰的一个小圆)。进入增强器的离子要穿过碳箔,以便从氢离子中去掉电子,变成带正电的质子束流。质子要在增强器的环形轨道中运行两万次,加速到八十亿电子伏特的能量。

    然后将质子束流引出,进入到主注入器。这就是“8”字主体,即上部那个稍小的圆。主注入器的功能比较复杂,总的说就是产生一千五百亿电子伏特的质子和反质子。

    然后就轮到“8”字下部的大圆,即万亿电子伏特加速器(Tevat

    o

    )。它接受前面来的高能正反质子,并将二者加速到一万亿电子伏特以上。质子与反质子按相反的方向在圆形真空隧道里运转,速度仅比光速慢三百二十千米每小时。然后它们在隧道中的CDF探测器和DO探测器的中心对撞,爆发式地产生新粒子。

    CDF与DO是两个大如三层楼房的探测器,各有许多探测分系统,用来识别和分析对撞后所产生的不同粒子。今天的粒子对撞仍将在这儿发生,但完全用不上各种识别系统。因为对新理论的验证非常直观:如果轰然一声,CDF和DO炸飞了,那就是理论正确;如果它们一直安然无恙,那就是理论失败。

    正常实验时,在两个探测器中心,粒子每秒对撞两百多万次,但今天——如果成功激发出二阶真空的话——只会有一次,然后费米加速器就报废了,至少是两个探测器会彻底报废。

    直升机平稳地悬停在CDF上方大约五百米的高度。下边,加速器已经完成了预热,二十五名留下来的工作人员已经进入临战状态。但在直升机上看不到这些,看到的只是一个静静的“8”字。戴奇让贺梓舟系好安全绳,拉开机舱门,又递过来一架高倍望远镜,问道:

    “贺先生,是否现在就开始?”

    “开始吧。先从一万亿电子伏特开始,然后每十秒增加十亿电子伏特,逐步提高,中间不需向我请示,直到……”

    他要说的是“直到加速器能达到的粒子最高能量”,但戴奇把结论抢先说出来了:“直到轰的一声。”他用手划了一个圆,把地上的设备和直升机都包括其中。贺梓舟笑了:

    “对,你的说法更形象。但你划的圈大了一些,应该不包括咱们三个的。”他的目光射向远处,凝重地说:“我绝对相信湮灭应是局域的,不会扩展到整个……”

    他没把“宇宙”两个字说出来。阿伦·戴奇深深地凝视着他,连驾驶员也扭头迅速扫他一眼。良久,戴奇轻咳一声,说:

    “好的,我同样相信。我这就通知他们,开始实验了。”

    贺梓舟轻声说出重如千钧的三个字:“开始吧。”

    直升机悬停着,机上三人凝视着下面。按照事先的计算,密真空湮灭很可能发生在一点三到一点四万亿电子伏特的能量区间内,也就是说,实验开始六十分钟以内就能见分晓。这六十分钟肯定是有史以来最漫长的六十分钟。机下景物安静如昔,但亿万粒子魔怪正在四英里长的真空隧道中悄悄地疾驰。一千个强大的环形超导磁铁相继为它们加速,使它们越跑越快。超导磁铁是在零下二百三十二摄氏度下工作,在这个低温下电路内没有电阻,电子洪流排山倒海地涌来,为超导磁铁提供强大的电力,从而为那些粒子魔怪赋予神力。从1972年3月,费米加速器产生第一个两千亿电子伏特的粒子束流以来,几十年间它已经进行了无数次安全的实验。但今天的粒子魔怪们不知道,它们所在的空间已经不是原来那种温和膨胀的空间,而是达到临界状态的密真空。现在,粒子魔怪的叩门声应该能在空间深处得到回应。然后——

    然后会怎么样?谁也说不清。在地球的实验室里,物质粒子的创生和湮灭已经进行过无数次,但空间的湮灭是人类的第一次——不,宇宙的第一次。因为据人类所知,有一百三十七亿年寿命的宇宙一向是温和膨胀的(除了创生瞬间有过极短暂的暴涨),眼下,这片局域空间是第一次变为“剧烈收缩”且达到了理论预言临界状态的空间。所以,空间湮灭的场景如何,没人能预言,也许连“轰然一声”也没有……

    果然没有“轰然一声”。机翼下边有柔和的白光安静地一闪而过,贺梓舟感到身体内刷地漾过去一波抖动,这种抖动非常奇特,不是普通的震动,倒像是身体突然膨胀然后复原——不,这样说也不准确,身体的膨胀不像是在三维空间中发生的,而更像发生在粒子内部,是三维粒子在第四维上的胀缩。他的大脑也好像闪过一道白光,正常的思维被短暂地中断,白光闪过之后,神智随即恢复清明。他俯身向机下看去,立马惊呆了。机上其他两人同样目瞪口呆。

    下方,探测器凭空消失了,在原来是两个探测器的地方,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半球体,大约七层楼高,外表面的颜色非常杂乱,像是一幅疯狂的抽象画。半球体中间有一道缺口,缺口走向大致与地面垂直,就像天文台半球形屋顶上的槽形观察窗,不过缺口的周边参差不齐,犬牙交错。这个巨大球体的壁很薄,给人以惊心动魄的感觉,似乎用手指一戳,它就会哗然溃散。

    透过缺口把目光探向里面,能看到内球壁并非半球,而是呈非常完美的球形,不过下半球陷在地面之下,外面看不到。球体整体而言超过十四层楼高,球直径超过四十米。内壁的颜色也同样杂乱,但壁面非常光滑,像镜子般反射着周围的景物。

    这两个半球体无疑就是原来的探测器和真空管道,但它是如何“不声不响”就完成了这个转变?这么大的变化应该伴随着地动山摇和雷霆之声,但三位凝神细看的观察者却没有丝毫察觉。贺梓舟定定神,对惊呆的驾驶员说:

    “能从缺口中飞进去吗?”

    驾驶员回过神,目测了一下缺口的宽度,说:“没问题。”

    “那咱们飞进去看看,千万小心。”

    直升机小心地飞越锯齿状的缺口,停留在球体之中,现在他们更强烈地感受到了球体的巨大。往上看,两瓣球体的缺口中是锯齿形的蓝天,阳光透进来,照亮了内球壁;往下看,锯齿形的缺口之外是褐色的土壤和岩石,但低于地面后缺口就没有了,下半球是一个整体。给人的印象是,这本来就是一个完美的宇宙之卵,但上半部由于材料不足,这才遗憾地留下了缺口。对着半球形镜面看,无论哪个方向都能看到直升机的映像,或正立或倒立,或放大或缩小。上述景象在球形镜面上互相反射,一层一层地延伸,似乎一直延伸到时空深处。直升机的轰鸣声在球体内壁多次反射,形成了特殊的混响。

    驾驶员把直升机悬停在球体中心,机体在球面上的映像都缩小成了点状。机身缓缓旋转,点状映像被拉成了水平的条带,从镜面上湍急地流过。三人震惊地欣赏着四周奇崛的景象,都被深深迷醉。但直升机位于球心时,轰鸣声从整个球面反射集中到这儿,使噪音的分贝百倍地增加,令人难以忍受。贺梓舟此刻最强烈的意识是——后怕。他们的三态真空理论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大空心球,由此做一个逻辑外推,则该理论对于“真空湮灭将限制在局域范围内”的预言同样是不可靠的。他们虽然预言对了,但只是侥幸的巧合。当然,昨天会议上的反对意见也没说到点子上,他们同样没预料到这样的结果。说起来只有康伯伯所说的那条“隐伏的宇宙规律”是正确的——越是威力强大的灾难,其被激发的门槛也就越高,所以宇宙是“天然安全”的。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昨天,二十三位一流科学家在认真思考时,上帝也许捂着嘴笑痛了肚子。

    在如雷的轰鸣声中,戴奇高声问:“贺先生,你事前——估计到——眼前的景象吗?”

    贺梓舟坦率地道:“没——有。我们只估计到——湮灭的——会是局域空间,但压根儿——没料到——这样的景象。”

    噪音太大,贺梓舟示意驾驶员飞离中心,声音显著降低了。戴奇回头说:“贺,你们的理论胜利了——空间确实被激发出湮灭而且限制在局域内;但你的理论也有错误——你们说只会有微量能量的释放,但看眼前这景象,会是微量能量吗?试想,得有多大的力量才能完成这样的物质搬运;得有多高的瞬间温度,才能把物质烧融成这样的镜面?”

    戴奇的这个疑问很有力,不过,贺梓舟敏捷地从新现象中梳理出了一个解释,摇摇头说:“不,这个球形镜面应该与温度和能量无关,只是空间‘退潮’后的自然堆积。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他努力整理着思路,也斟酌着用词,“如果一个湖面上飘满了乒乓球……不,这个比喻不准确,更准确的比喻是,如果湖水中有很多弱磁性的空心铁球,它们的比重与水一样,因而可以停留在任意水深,由于弱磁性的吸引,小球会逐渐地互相联结起来,形成某种随机的三维构造。这个构造从表面上看只与磁力有关,但实际上,它也受重力和浮力的双重作用,只是二者互相抵消,对外没有表现。现在,假设湖水瞬间消失,浮力同时消失,那么铁球将全部沉落湖底,铁球的集合将由原来的三维形状变为二维,其形状与湖底自然拟合。对,应该就是这样的机理。戴奇先生,”他指指四周,“这个球形内壁就是空间湮灭后的湖底,它只是‘落潮’后的自然沉落和自然拟合,不存在高能和高温。因为自然界中万物的形状,除了与电磁力、强力、弱力和引力有关外,也依靠着空间深层结构的支撑,只是过去我们没有意识到而已。但在这儿,在空间湮灭的那个瞬间——应该是普朗克时间的数量级——这种无形的支撑作用突然消失了。”

    戴奇想了想,点点头,“我想你是对的。因为这儿感觉不到一点热量的残余,它应该是一次‘冷变形’。但你说空间湮灭的过程是普朗克时间?恐怕不会,否则这些物质在那个时间里,从原来的位置飞到现在的位置,其速度要远远超过光速。”

    贺梓舟笑了,“错了!这是空间本身的消失而不是物质在空间里的移动,它是不需要时间的。”

    戴奇也是头脑敏捷的人,立时醒悟了,但也受到更大的震撼。因为就在这一刻,牛顿和爱因斯坦的时空,也即所有物理学家的终生信仰,已经被粉碎了。他环视着四周,目光显得颇为迷茫。这时,锯齿形空隙的中部靠下的部位,即在原来的地面高度,出现了一些人影,从缺口中把脑袋探向空心球内。是戴奇说的那些值班人员出来了,都来观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人越聚越多,人群中不断爆出惊呼声,他们显然想进到球的里面,但却无法进来,因为从那个部位探身往下看,下面是光滑如镜的深达七层楼的球形凹洞。有人在焦急地向直升机招手,想让直升机载他们进洞。此时,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想出了办法,他从缺口处向内球面斜向用力一跳,在光滑的内球面上画了一条变形的圆锥曲线,滑向洞底。但这个莽撞的家伙错估了球壁的光滑程度——它几乎没有摩擦力!所以他不是滑滑梯,而相当于从空中坠落,落到洞底时,他的速度风驰电掣,有如赛车,荡过洞底后又飞快地顺洞壁上升,沿着另一条变形的圆锥曲线上升。一直升到地面高度,即他跳人时的高度时,速度降为零。此后他下去再上来,上来再下去,形成了无衰减的振荡,就像杂技演员玩飞车走壁。他吓得脸色惨白,对着缺口处高喊:

    “我停不下来!停不下来!快想法抓住我!”

    缺口处的看客们都是些没有同情心的家伙,知道眼下的场面虽然惊心动魄,但实际有惊无险,所以没人帮他的忙,反倒爆出一阵又一阵的喝彩和哄笑。那家伙也很快走出了最初的惊慌,干脆放松心情,好整以暇地享受这样的无绳蹦极,落到最低点时他尖声喊叫,升到最高点时炫耀地向人们摆手。他在下半球荡来荡去时,对面镜面上有巨人般的映像飞速流动,就像是放映穹幕式电影。地面上的人看得眼馋,也想如法炮制,但他们聪明地意识到了危险:一个人在里面飞车走壁是安全的,人多了就容易相撞。如果相撞发生在曲线的高点没有问题,那时双方的速度都接近零;但如果相撞发生在底部,两颗脑袋肯定保不住的。

    最终有人扔下一根绳子,把那家伙拉了上来。然后地面上的人排好队,一个个轮流跳下来,享受短时间的刺激,然后在地面的催促声中恋恋不舍地离开。

    戴奇在这当儿接了一个电话,挂断电话,他神情怆然地对贺说:“二十五个值班人员中有四个失踪了,就是在探测器值班的那四位。”

    那么,他们已在这次空间湮灭中以身殉职,尸骨无存——其实应该说是尸骨永存,组成他们身体的粒子此刻都混在这个球壁中,而这个球壁必将永远保存。它是人类科学发展的一个重要里程碑。机上三人沉默着向死者致哀。地面上那群人不知是否已经知道这个噩耗,想来已经知道了吧,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亢奋,欢呼声此起彼伏。这会儿他们又玩出了新花样,七八个人臂膊相挽,结成一条人链,沿着那个巨大的球形滑梯滑下去,激起更亢奋的欢呼。

    驾驶员忽然扭回头,指着洞壁某处惊叫:“你们看!”

    贺梓舟顺着他的指向看去,看到了一幅惊人的画面:那儿显然是一个人,或者说一个人被平面化了,放大了数倍,贴在光滑的球壁上,其边缘比较模糊,与其他物质融在一起。无疑这就是四位失踪者中的一位。机上三人在整个球壁上寻找,没有发现另外三人的遗体。仔细看,球内壁的表层是透明的,只有几毫米厚,其后逐渐过渡为不透明,形成镜子的反射层。这个人体正好位于透明层与反射层的交界处,所以能被外面看到。另外三人应该是位于球壁的不透明里层,所以外面看不到;或者是处于透明层,身体被完全透明化了,也看不到。贺梓舟让驾驶员把机头对准那个平面人像,三人长时间默哀。

    他们结束默哀,欣赏着下面那些人的狂欢。随后贺梓舟说:“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狂欢上。召集专家会议吧。还有,别忘了通知州县**,疏散的民众可以回家了。”

    专家会议也是预先做过安排的,所以下午四点人员就到齐了。与会者都是粒子加速器专家,其中还有两位八九十岁的老者,是当年建造费米粒子加速器的参与者。到会人员事先都看了现场,进入会议室时个个喜气洋洋,与在门口迎候的戴奇和贺梓舟用力握手,紧紧拥抱。虽然费米加速器被毁令人心疼,四人的牺牲令人悲伤,但由此带来的科技进步更令他们振奋。会议开始,大家先对四位死者默哀,然后贺梓舟开始主讲。他兴奋地说:

    “第一步已经顺利地迈出去,下面要开始第二步了。大家已经看到,在地面上做空间激发实验只能是一次性的,它会造成加速器真空管道不可逆的破坏,除非把真空管道大大地扩大,使其能包容整个湮灭区域,这样的改造比较昂贵,也没必要,因为封闭式实验无法验证真空湮灭能否形成推力。我们不如干脆到太空中去做,因为在三个重要方面,太空的工作条件远远优于地面:第一,不需要笨重的真空管道来保持真空,只需要有加速磁环就行,高速粒子可以直接在太空中沿磁力轨道自由奔跑。第二,不要繁琐的低温生成系统,超导磁环可以直接在太空温度下工作。第三,没有重力,所有零件可以造得更轻巧,而且不需对粒子的运动加以重力校正——当然,如果将来加速器是安在匀加速的飞船上,粒子的运动轨迹还要考虑加速度校正,但这是以后的事,眼下还无须考虑。所以我认为,下一个急迫的任务,是把地面上的高能粒子加速器搬到天上,建造一艘比较简易的原理实验飞船。从原理层面看这不算太困难的任务,唯一的困难是飞船的尺度应该比较大,要能装下费米加速器。当然,加速器原来的形状肯定也要改变,要把那个‘8’字叠合起来,以节约空间。请大家考虑一下,完成我上面说的工作量需要多少时间?”稍顿,他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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