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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时 (第2/3页)

有很多话没来得及对你说。年卿……”

    包间里只余下餐桌上的虾兵蟹将和翻肚的鱼剁碎了的菜叶在聆听他的话。苏朵偷去的那个银色十字架从他衣领间落下,因主人身体剧烈的颤动在空气中瑟瑟发抖。

    十字架被苏朵重新穿在一串精致的红色珊瑚珠上。珊瑚是极珍贵的资源,无可再生。就像他无可替代无可移除的爱情。

    年卿刚离开饭店就在路边吐了。

    吐完她给路西西打电话。果然,路西西的电话也关机了。她跟周子衿一块失踪了吗?

    或许,昨晚周子衿离开她之后见到路西西,发觉自己还是更爱路西西,俩人就此和好。周子衿搞不好跪在路西西面前忏悔,诅咒发誓自己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然后他们关闭手机连夜坐飞机飞到一个浪漫之地你侬我侬。哦,说不定还找了个教堂绑架了一位神父为他们举行了婚礼。等他们回国就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他们已经闪电结婚了。

    年卿眼前仿佛看到报纸娱乐版的头版头条刊登着周子衿和路西西幸福相依的照片,路西西对着镜头做了个胜利的手势。哈,全世界都可怜她,可怜这个野心勃勃觊觎周子衿十年却仍一无所有的女人。

    女人多半都具有紫霞仙子的想象力,通常也会犯紫霞仙子犯的“猜得到前头却猜不到这结局”的错误。

    大吐特吐后的年卿意识清醒了些。她打了辆车,来到路西西工作的医院。

    她猥猥琐琐拐弯抹角地打听路西西有没有来上班。神经科值班医生快要被她折磨神经了,大声说:“路医师请假了。”

    “请假?”情况似乎距离年卿的猜想越来越近,“请了多久?”

    “没说,只是说有急事要处理。我说这位女士,您挂了专家号排了三小时的队就为了来打听这个?我看,你更需要去内科洗洗肠子,一身的酒味。”

    年卿失魂落魄地离开,失魂落魄地走出医院,漫无目的地游荡。她走了很久很久,方在周子衿家的院墙外停住。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他们就在这幢房子里,就在自己躺过的那张床上休息。

    年卿快要被自己的联想逼疯,真恨不得冲进去来个捉奸在床。可她还是冷静地按下门铃,等待老管家开门。

    “年小姐,是你啊?有什么事吗?周先生不在家。”

    “周子衿不在家?昨天晚上就没回来?”

    “没有。”老管家纳闷地问,“你离开的第二天一早出门到现在都没回来。怎么,少爷出什么事了?沈老总也打过电话问呢。”

    年卿笑起来:“没,没出事。很好很和谐。”

    周子衿的确是跟路西西一起失踪的。现在,她可以百分百地确定。

    肚子里残存的酒精不肯放过年卿。她捂着嘴跑到老槐树下又是一通猛吐,胆汁都要被她尽数吐出来。

    最近天儿总是阴沉,时不时伴有雷雨。洗车行老板估计会被糟糕的天气下跌的营业额气到一塌糊涂。如果苏朵此时在年卿的房间站立一时半刻,绝对会被眼前仿佛被轰炸的垃圾场景象气到七孔流血。

    他才离开几天啊,这屋子就没有下脚儿地了?

    满地的包装袋和衣服,真的是满地。年卿这些天刷爆了自己的卡,用实际行动支持中国零售业走出经济危机的低谷。奈何她违背自己克俭的本性却无法发自内心去爱这些奢侈物。钱花出去了,心里丝毫没有舒服分毫。

    电话不紧不慢地叫嚷,躺在沙发上半死不活的年卿睁开熬得通红的眼,眯缝着四处寻找电话的踪迹。没等她找到电话声忽然消停。年卿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对自己说接着睡接着睡吧,这世界本就不是没了谁就停止转动的。

    她真的很想睡觉,让大脑里无比清醒的意识滚它的蛋。天,要知道她已经整整三天无法入眠。每天就是白天购物花钱,晚上瞪着空荡荡的天花板等待天明。

    电话又叫嚷起来。这次年卿飞快地把它从一堆未剪标签的崭新内衣里拯救出来:“沈老大,我请了一星期的假。可是你亲自签字批准的。”

    “知道知道。就是想问问送苏朵他们去机场,你要不要一起?”

    “今天的飞机?”

    “嗯。现在都在公司,马上出发。”

    “我……”年卿从沙发上弹起来冲进洗手间,在看到镜子里女鬼一般的自己时那个“去”字咽了回去,“不了。你转告他,别忘了我的话。凡没有在合约里标明的商业活动一概拒绝。那些地方协办方要是敢欺负人,我年卿跟他们死磕到底!还有,让司城离小姑娘远点儿,别回头玩出火来。完成巡演好好回来,不准抽烟不准吃太辣的东西。”

    沈义在电话另一头笑起来:“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小卿卿,你真的不来?”

    “嗯,不去了。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那个,呃,好吧,就这样吧。”沈义欲言又止,似是想问周子衿的消息。

    笑话。十年前周子衿玩失踪的时候全世界都不知道他的下落,唯有沈义。十年后周子衿又来这套,只是这次却连沈义也不再灵通。

    放下电话,年卿通红的眼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拜托自己:“睡吧,求你了年卿,哪怕就睡一会儿。”

    机场贵宾区,公司分赴几个城市巡演的艺人或戴着耳机听音乐或蒙着眼罩打瞌睡。

    沈义跟苏朵坐在一起。四周很安静,背景音乐里时而夹杂着播音员字正腔圆的温润声音。

    “还是没有小舅的消息?”

    沈义苦笑:“没有。这家伙这次给我开得天窗可够大的。相关通告都暂停了,我的损失那叫一个惨重啊。关键是信誉,信誉!”

    “我懒得管你的信誉。我只想知道小舅他不会是反悔了吧?他要是反悔我第一个揍他!”

    沈义收敛起笑容,郑重说:“不会。周子衿做事情决断是慢些,可一旦下定决心的事儿是不会回头的。”

    “可他已经消失三天了。”苏朵无法想象这几天那个女人是怎么一分一秒熬过来的,“不就是个不爱的女人,处理起来有这么麻烦吗?”

    “你还不了解你小舅?”沈义摇头说,“他是我见过的最纯良的男孩。上大学的时候虽然脾气古怪,可是从没伤害过什么人。要不,他能为你和年卿的事儿……”

    苏朵抬起眼硬生生把沈义后面的话逼迫回去。

    不要。他不要再听一遍。是,小舅是世界上最纯良最好心的人,自己就是世界上最自私最恶劣的人。他和他从来不在一条起跑线上,所以自己输了爱情也是活该应分。

    “唉,苏朵,你别不相信。年卿跟了子衿会很幸福。关键是那是年卿想要的。你们俩十年前就是个错误,子衿能想通决定忘记一切和年卿重新开始其实是给了你们三个一条活路。”

    苏朵蓦然笑起来:“我还以为你希望我和年卿在一起的。原来,到头来我只是个激活键。”

    沈义知道他指的是自己一开始积极把他往年卿那儿推的事。没错。他是利用了苏朵。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子衿和年卿这盘僵棋变成死棋。他需要一个子儿把整盘棋盘活:“小子。你还年轻,未来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而子衿,他的快乐不多。”

    “沈义。有没有人说过你对小舅的关心有些过度的恶心?像……”苏朵头一偏,恶毒地说,“古代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

    沈义倒不着恼,只歪过头看着玻璃窗外起起落落的飞机,长长喟叹一声。

    “那个女人幸福还好。”苏朵用极淡的腔调说:“若是不幸福,我会把她敲晕打包带走。反正她怎么都不幸福,不若放在我身边让我幸福。”

    所以,你一定要幸福。比我幸福。否则你会更不幸福。

    第二次来到这个公寓,保安对年卿略有印象投以温和一笑。

    很巧,朱莉在家。电梯到了以后缓缓打开,那张混血的、年轻漂亮的脸笑眯眯等着她。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年卿点点头:“我的卡刷爆了,不然也不会来。”她实在是无处可去,回家只能更崩溃,索性到这里搞清楚些什么。

    “嗯?”朱莉显然没听懂。搞不明白卡刷爆了跟年卿来到这里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因果关系。

    年卿走出电梯:“意思就是我根本不想来。”

    “姐……”朱莉迟疑一下,换了称呼,“年卿。我想我并没有得罪过你。”

    是。你没有,生了我们的那个女人得罪我了!得罪大发了!“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朱莉这才意识到两人就在走廊里干巴巴地对话,赶忙按下密码开锁。

    这房间上次年卿就没有进来,只在门口打了第一回合就丢盔弃甲而逃。这次,她走进去,仔细打量端睨。公寓不大,装饰很有品味。每幅画、每个小摆件都能看出主人良好的艺术品位和家世。这里多余的东西一件也没有,房间处处显得空荡。看起来,她这个妹妹深谙房子的贵气究竟该如何体现。想想自己的家,到处放的是东西。中国人过日子,一向是家伙什越过越多,有些一辈子也用不着偏偏摆在那里不舍得丢掉。而自己,就是个典型的中国女人。

    “请坐。”朱莉留年卿在客厅里,自己来到餐厅煮咖啡。年卿斜眼看去——嗯,英国骨瓷,蓝山咖啡豆。她一定能和苏朵谈得来。

    “你不用这么麻烦,我就想问几句话,问完了就走。”

    朱莉抬头看她一眼:“问吧。”

    “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对于年卿对母亲如此疏冷的称呼,朱莉显然有些不悦,“妈妈很好。去年参加了国际红十字会组织的医疗队,现在人在非洲。”

    “是吗?”年卿呵呵笑起来,“她还真有爱心。”

    “年卿。妈妈一直是个感情丰富的人,我非常爱她崇敬她。我知道你恨妈妈,一定也因此吃了些苦头。可她只是要让自己幸福,这没有错。”

    “对对,谁不想追求幸福,这没错。”

    朱莉深吸一口气:“年卿,妈妈在我七岁的时候第二次离婚。我和你的境遇挺像的,但我从不抱怨她。她已经尽力做到最好。”

    “我今天来不是跟你讨论她做得够不够好。我只是想知道这样的女人有没有过一分一秒良心的谴责?看来,没有,完全没有。为了自己想要的幸福,抛弃丈夫孩子都是理所当然的。朱莉,你从小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大?我又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大?对不起,我不认为我和你之间有任何可比性。所以,你尽可以崇敬她爱她,可你无权阻止我憎恶她恨她。”年卿轰然跌在沙发里,喃喃自语,“我就是想明白,一个人是怎么能狠下心来抛弃另一个爱她依赖她的人。我就是想明白,为什么被抛弃的那个人总是我。”

    “What?”后面的话朱莉没听清楚。

    年卿揉揉通红酸涩的眼睛:“没什么。我走了,咖啡有机会再喝。谢谢你帮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她汲汲鼻子,扯出一抹微笑,“原来被抛弃只是我自己的感觉,原来被抛弃也可以活得不那么卑微。”

    她转身朝门口走去,不顾朱莉的挽留。

    开门的一瞬年卿怔住。门外有个男人,手握着钥匙抬在半空,显然正准备开门,门却被年卿打开。

    “是你?”年卿又惊又喜。

    门外的男人面无表情看着年卿,过了大约半分钟,笑容缓缓在脸上绽放:“很久不见了,年卿。”

    他有一对褐色眼珠,嘴唇薄削。这是个长相俊美的男人,笑起来更是如春风化雨令人舒畅。

    “你们认识?”朱莉走过来诧异地问。

    年卿点点头:“大学时一个社团。算起来十年没见了,对吗?冷世梵。”

    冷世梵看看她又看看朱莉:“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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