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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丑时 (第3/3页)

很快恢复了食欲,比猪八戒都能吃。一天三顿正餐,外加下午茶点和夜宵。每顿饭完了还要吃两个大鸭梨加十颗山竹。医生见了倒是乐呵呵地挺赞许,就是苏朵刁蛮的胃口折腾着年卿在京城各大饭店间把腿都遛细了。

    一周后他除了个别伤重的地方仍包扎着,木乃伊头再看不见了。

    医生给他检查后说可以出院,在家安心静养,别忘了按时回医院换药。苏朵一听,立刻吆喝着头疼难受腿脚发麻,于是又耽搁了几天。再次通知他可以出院时,苏朵又说自己头晕犯恶心直想吐。成功拖延两天后医生直接下通牒,说他这种行为是浪费医疗资源,对于在医院门口排着队却住不了院的病人来说是道德上的犯罪!

    苏朵就这么不情不愿地被清理出医院。

    出院这天周子衿和沈义一起来接他。年卿目送这个终结者上车,心情很是愉快。

    谁知苏朵一条腿留在车外,伸手死死拉住年卿:“你也上车。”

    年卿挣脱不开,求救的目光先看向沈义后投向周子衿。先看沈义是一种习惯,可她很快想起沈义跟这小子一定是一伙的,不然怎么明知道苏朵不是没有地方住还往自己的公寓里塞。她想周子衿一定不会不管。

    “你别看他们,你看着我!”苏朵这些天压在心头的话再忍不住,“陈高兴就只看到我的眼睛就认出了我。可你呢,姐姐,你从来没有认出我,从来没有!”

    “苏朵,上车。”周子衿果然说话了。

    “我不就是十年前从游泳池里把你救上来吗?你想干什么?你想要什么?如果想报答,我心领了。”年卿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

    她实在觉得莫名其妙。这小子十年后忽然冒出来,横冲直撞搅得她的生活乱七八糟。她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吗?按理说她该是他的救命恩人不是吗?

    苏朵瞪着她,胸膛鼓得老高。

    “苏朵,上车。”周子衿又说了一遍。

    沈义出来打圆场:“子衿啊,要不还让苏朵跟着年卿回去?我觉得年卿照顾他挺好的。”

    周子衿年卿两人双双用目光刺杀他。

    苏朵像是被提醒了什么,转身在周子衿耳边低声说着什么。他们说得挺久,周子衿的眼神若有似无地在年卿身上瞟了几瞟,方说:“年卿,你再辛苦辛苦,去我家照顾苏朵一段时间行吗?”

    当然不行。

    可说这话的人是周子衿,周子衿啊。

    年卿晕晕乎乎地点了头,晕晕乎乎地坐上银色沃尔沃商务车,晕晕乎乎跟着苏朵到了周子衿家的别墅。

    十年,距离她上次来到这里整整十年。

    苏朵跌进的那个游泳池仍旧盛着碧蓝碧蓝的水。那个美丽夜晚举行露天Pa

    ty的草坪依旧绿油油。

    这么多年过去,改变的只是花园里树长高了许多,只是周子衿不再拉琴,只是苏朵长成了一个性格古怪的男生。

    “老姐,老姐,住在这里的男生一定是个王子……”当年,本着“有热闹不凑王八蛋”原则死气白赖非要跟着年卿一同参加酒会的陈高兴刚一走进周宅,就作如此感叹。

    那天年卿穿着鹅黄色连衣裙。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穿真丝连衣裙,那样嫩的颜色,站在人群里像一朵淡雅的矢车菊。这也是她此生为止唯一一次穿连衣裙。她的青春她的梦想仿佛都在那个美妙的仲夏夜戛然而止,停止了一切美好的萌芽。

    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努力地想,想得眼眶酸涩。

    “姐姐,”苏朵打断了她的酸涩,把她硬生生拉回到现实中,“你就是在这里救的我。”苏朵也在回忆,显然他的回忆更幸福。

    年卿努力地笑:“是啊,那时的你就像拔了毛的小公鸡。现在可长大了,更壮实了。看这小胳膊腿儿发育得多好。”

    她的形容苏朵显然不满意,拖住她的手就朝别墅里走:“谁是拔毛的小公鸡啊。哦,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吃辣子鸡了,越骨瘦如柴的越好。我现在只喜欢在骨头缝里挑肉丝,不喜欢在肉块里挑骨头。”

    “把你的手拿开。”周子衿和沈义就坐在客厅里说话,年卿急着把手从苏朵手中抽出来,“你舅舅这里一定有厨师,想吃什么跟他们说去。”

    苏朵猛地停下脚步,转过头神秘兮兮地对她说:“姐姐,你不想回到这里吧?我也不想。你放心,等我全好了,摆平我妈,咱们就回你家。到时候就咱们俩过。”

    为什么她跟他清清白白的关系总能被苏朵三言两语说得那么暧昧?

    “苏朵。”周子衿刚好抬头喊苏朵,见他俩亲亲热热地拉着手声音顿了一顿,“我今晚飞东京,三天后回来。”

    苏朵仍握着年卿的手,闻言高举起招摇地摆了摆并龇出洁白的牙齿:“有姐姐照顾我就行了。”

    沈义低头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送你去机场。”

    要走的人都走了,年卿站在门口台阶上远远看消失的银色沃尔沃。她低下头,用尖利的指甲刺向苏朵的掌心:“放手。我们必须谈谈。”原来女生的长指甲跟穿高跟鞋有一样的功效:在必要的时候把它们变成武器。

    苏朵吃痛,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

    周子衿家的别墅颇有些来历,转几条街就是紫禁城,特苗正的红墙绿瓦。院墙外几棵老槐歪过来,澄净天空那么一挂,卷着草香的风呼啦啦一吹,时空静止似的美好。

    年卿坐进树下摇椅里晒太阳。

    “姐姐,你想谈什么。”苏朵笑眯眯地,乖乖坐在她对面。

    她装不下去了,心里的疑问噼里啪啦打过来:“第一,你真是对我图谋不轨才串通沈义住我哪儿的?第二,为什么?第三,我没有恋弟情结,如果说当年的人工呼吸让你产生什么错觉,请你去看心理医生。”

    苏朵还是很乖,笑眯眯地:“回答姐姐的问题。第一,我就是对你图谋不轨蓄谋已久。第二,不为什么,我高兴我乐意我就是想。第三,我看过医生了,没用,要不你从了我要不你灭了我要不你就听天由命。”他忽然把脸凑近了些,“你看我这么外娇里嫩的你就对我没有觊觎你就不想采下我这娇艳的花骨朵?”

    他的话半真半假,听得年卿哑口无言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也就是身份证上写着芳龄二十九,智商情商还停在十年前没长进过。终于,她涨红了脸憋出一句话:“你妈都不管你?”

    “她?”苏朵双手在脑后交叉,摇晃着他青一块紫一片的漂亮脸蛋儿,“我妈说了,只要是我占女孩儿的便宜她就不管。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这什么娘啊。年卿有点儿走神,心想陈高兴和苏朵的妈估计能结拜姐妹了。再转念一想,不行,那自己和苏朵的辈分不就乱套了。

    她被自己的发散型思维吓了一跳,赶紧眨眨眼唤回理智。

    “姐姐,你就不要妄图从我的天罗地网里逃开了。反正也没用。”

    年卿试图讨价还价:“你要是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不逃跑了。”在这儿待着好歹能见着周子衿啊,她跑什么跑。

    “说,组织上全给你解决!”苏朵特痛快。

    年卿收了脸上轻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问:“周子衿的左手手腕是怎么受伤的,你知道吗?”

    风忽然停了,鸣叫的蝉哑了嗓,歪进院墙的老槐耷拉着岁月。

    苏朵看了她很久:“姐姐,我难受。”说完就倒年卿怀里了。

    年卿只当他装的,毫不客气地推倒在地气汹汹走开了。半小时后管家紧拍她的房门。

    “年小姐,年小姐,苏朵的止痛药在哪儿放着呢?”

    年卿打开门:“怎么了?”

    “您不知道啊。”管家用眼神指责她护理得漫不经心,“小苏少爷在院子里躺着起不来呢,直嚷疼。若不是我发现得及时……”

    不等他说完年卿便冲出去。她心里有点担心,周子衿这么疼自己的小外甥,会不会生她的气。

    管家和她一起搀着苏朵回房间。喂他喝了药,年卿还是不放心,坐在床边寸步不离地等苏朵醒来。要还不见好得赶紧地往医院送啊。

    就这么等着等着趴在床边睡着了。这房间有一股气息,令她安稳的气息。年卿做了个梦,眉头不时纠结起来。也不知她梦了什么,呼吸渐渐急促,脸颊也红得怪异。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苏朵却不知去向。

    这被子当真丝滑如水,在她坐起身的同时窸窣落下。露台传来的吉他声断断续续,时有时无,苏朵诗人般的吟唱轻轻响起:“I look upo

    my life as a t

    ip to t

    y to see to e

    joy……yeste

    day's just passed away somethi

    g goes clea

    ly……”

    他一边吟唱一边拨动琴弦,时不时停下来在六线谱上乱七八糟地写着什么。

    年卿英文很烂,五线谱六线谱更烂。总之是烂到一块儿了。但她着迷地坐在苏朵身边听他断续吟唱。苏朵抱着吉他的样子很像十年前拉大提琴的周子衿。她望着他,眼神迷离起来,仿佛是回到十年前,回到学校空无一人的大礼堂,周子衿在舞台上旁若无人地练琴整个一花泽类第二,年卿总躲在幕布后面小心翼翼地偷听。后来这个秘密被当时任校团委书记的沈义发现了,臊得她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从小她唱歌就跑调,音乐老师总挤兑她:年卿唱歌是自然转调,一般人都听不出她跑调了,属于高级别。青春期过后更是赫然发现自己的嗓音变成了公鸭嗓,跟张柏芝有一拼。大约这个缘故,音乐细胞丰富到快溢出来的周子衿在她心目中简直是万能的天神。

    她的幸福回忆被一声刺耳的划音打断。

    年卿捂着被虐待的耳朵轻喊:“苏朵!”

    始作俑者苏朵冷哼一声:“姐姐,要是还惦记我舅舅就手脚腿儿麻利些。别怪我没有警告你,他去东京可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够资格站在他身边的女人。这回应该是认真想要结婚了。”

    “我说了对周子衿不是那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苏朵冷冷说:“刚才你看着我就差流口水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眼睛看着我心里却是想的谁。”

    “你……”年卿回过味儿来,问:“周子衿真要结婚?”

    “你还不是一般的迟钝。”苏朵鄙视地瞪了她一眼,收拾起谱子吉他,“姐姐,我这花骨朵哪里不如小舅那个老男人?”

    周子衿哪里老啊。苏朵这是嫉妒,绝对嫉妒。

    “吃饭了,笨女人。”

    晚饭自然没有辣子鸡。周子衿走之前跟管家详细交代了医生的嘱咐。所以桌子上摆的都是流质食物和一些绿油油的青菜。

    年卿只好陪着苏朵当大白兔。

    苏朵老实了没几天就嚷嚷着闷,一定要打电话叫了潇潇、司城甚至陈高兴到别墅陪他玩。

    “你把陈高兴招来干吗?”那个大肚婆来了还不得要年卿头疼死。叫她来无异于把狼招来。

    “我就招她!我喜欢陈高兴我喜欢她!”

    谁让她能一眼认出苏朵来呢。对这件事,苏朵一直别扭着。他都对姐姐这样那样了,轻解罗衫的就差脱光了裸奔,这个迟钝的女人都没认出他来。他都包扎成那样那样了,整个人裹得像一木乃伊,挺着大肚子的陈高兴却一眼认出了他是谁。

    这个世界人和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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