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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吴鹤年受劾阴柔如蛇,方补真直谏愿为苍鹰 (第3/3页)

  他有他的考虑,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值此前线刚刚一场激战才罢、料定察罕帖木儿必不会落败收手,正急需要休养生息、以备再战的时刻,吴鹤年最好心无旁骛、不要分心,此为其一。

    其二,每个人的能力不同,吴鹤年的长处是在治理地方、是在处理政务上,让他去纠风纪、整风气,显然不合适;而方补真的长处,却刚好适合做这件事。为人君者,本就应该知人善用。

    故此,他微一犹豫,内里就首肯了,但需要问问方补真的意见,说道:“拾阙,你意下如何?”

    “主公若用臣,何需十日?五日内,必令益都安宁!”

    邓舍苦笑,心道:“小方能得姚好古赏识,不是笨人,也有才干,只可惜太耿直了点。”说道:“这也不必,五日也好,十日也好,只要能把风气扭转过来,就算你大功一件。”

    “请主公拭目以待。”

    邓舍沉吟片刻说道:“你现为行台御史中丞,用这个衔来管地方似乎不太合适。这样,我再给你个头衔,兼它一个绣衣直指。如此,便名正言顺。……,我这就吩咐下去,让下边做面旗,将‘绣衣直指’四字绣上,姑且也算是个王命旗牌,见旗如见我。拿去给你用,也好办事。”

    “谢主公恩赐。”

    绣衣直指,又叫绣衣御史。

    汉武帝天汉年间,民间起事者众,地方官员督捕不力,因派直指使者衣绣衣,持斧仗节,兴兵镇压,刺史郡守以下督捕不力者亦皆伏诛。后因称此等特派官员为绣衣直指。绣衣,表示地位尊贵;直指,谓处事无私。

    方补真来就是为了请求邓舍“纠风纪”,事情说完、办好,他倒也干脆,不拖泥带水,当即便就拜辞。吴鹤年是被他拉来的,来时就见洪继勋在座,知道他与邓舍两人定有要事商议,也不多留,一起告辞。

    等他们两人出去,邓舍又令门外侍卫:“把方补真叫回来。”

    很快,方补真重入室内,莫名其妙,问道:“主公召臣回来,是另有事情么?”

    “你且近前。”

    方补真走到书桌前。书桌上文牍堆积,邓舍从中找到一份,翻到末尾,用指甲在下边划了划,递过去,说道:“你看看。”

    方补真一头雾水地接住,低头去看,认得笔迹,却是姚好古从南韩来的一封条陈。邓舍说道:“这是老姚前几天新来的折子,前头说的都是公务,这后边说的全部是你。你把我划的那句话读出来。”

    “拾阙为人,臣知之甚深。其人秉性忠直,其性爆烈如火。一点看不惯的,就如蝇在食,不吐不快。也就是主公仁厚,他方才能侥幸活到今日,……。”邓舍划的地方到此为止,再往下看就得翻页了,没得允许,方补真不敢妄为,因此也就读到此处,戛然而止,将折子还给了邓舍。

    “如何?”

    邓舍问得没头没脑,方补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说道:“日前,臣奉主公令旨,曾去南韩。在南韩,姚公也曾将类似的话说过给臣听。”

    “你有什么想法?”

    方补真沉默了会儿,说道:“当时臣回答姚公,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臣生来性子就是如此,想改,怕也改不了。如果改了,也就不是臣了。”

    “你,……。真是个拗相公、强项令!”

    “臣知主公是对臣好,臣也知姚公是对臣好。只是秉性如此,臣亦无法可为。主公帐下人才济济,臣文不及诸公,武不及诸将,唯一志向,愿为主公苍鹰,‘奉职死节官下’,此实臣之愿也。”

    话说到这个地步,实在没法接着说了。邓舍无可奈何,只得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既然你志向如此。我也不多说了。你且去吧。……,只是,此回派你巡城,你要牢记,不可操之过急,能平缓解决的,就不要用激烈手段。都是同僚,何必一定要视之如仇呢?和和气气的多好。”

    这是邓舍好意,提醒方补真别得罪人太多,殊不料方补真硬邦邦一句话顶了回来:“道不同,不相与为谋。虽为同僚,若道不同,何异仇雠?”

    邓舍哭笑不得,又是生气,又不由有点佩服,想要训其不识好歹,终是说不出口,千折百回,汇成了一句笑骂,说道:“知道了!滚你的去吧!”

    方补真恭恭敬敬行个礼,倒退出房。

    洪继勋一直没开口,这时见室内无人了,方才开口,说道:“方补真性直,不畏权贵,对主公来说,其实倒是件好事。俗云:‘国无谏臣必亡,人无谏友则败’。有方补真这么一个人存在,对朝堂、地方确有好处。主公又何须为此闷闷不乐呢?”

    “我不是闷闷不乐。国有谏臣,当然是好的。可是,自古以来,性子太直、太勇的人,没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

    “只要主公清明,又有何妨?”

    “汉景帝能说不清明么?虽知郅都之忠,不能免其死。唐太宗能说不清明么?虽以魏征为镜,却在其死后砸了他的墓碑。即便贵为天子,九五之尊,却也还是个人啊!而又有哪个人没有七情六欲,没有喜怒哀愁呢?”

    “主公是怕?”

    “是啊。我也是个人。方补真屡次面折廷争,直言相谏于我,常常弄得我下不来台。现在我不以为意,可以后呢?每思及此,我就不由心惊。”

    “主公有此一念,就是方补真的福气。”

    人贵有自知之明。邓舍两世为人,别的不说,只在这“自知”上,确实比常人强得多。他说道:“我今与先生相约:若是日后,有一天,我控制不住脾气,或是受了谗言,想杀方补真的时候,希望先生劝谏我,让我想起今日之事。”

    洪继勋起身,行了个礼,郑重说道:“臣必牢记今日主公话语。”尽管他和姚好古不对付,连带也不喜欢方补真,可邓舍不愿“因言杀人”,对整个的文官阶层却都是有好处,所以,他郑重其事,许下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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