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五百二十八章 宝瓶洲的现在和未来  剑来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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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二十八章 宝瓶洲的现在和未来 (第3/3页)

,转头看了眼宋集薪,笑道:“小镇一晃多年,总算又见面了。”

    宋集薪毕恭毕敬说道:“若非国师开恩,宋集薪都没有机会成为大骊宗室,更别谈封王就藩老龙城了。”

    崔东山语不惊人死不休,“当年你和赵繇,其实齐静春都有馈赠,赵繇呢,为了活命,便与我做了桩买卖,舍了那枚春字印,其中得失,如今还不好说。至于你,是齐静春留给你的那些书籍,只可惜你小子自己不上心,懒得翻,其实齐静春将儒、法两家的读书心得,都留在了那些书里边,只要你诚心,自然就可以看得到,齐静春不是那种不知变通的人,对你期望不低,外儒内法,是谁做的勾当?若是你得了那些学问,你叔叔与我,可能就会让你衣服上多出一爪了。”

    宋集薪神色如常。

    崔东山点点头,“心性是要比赵繇要好一些,也怪不得赵繇当年一直仰慕你,下棋更是不如你。”

    崔东山指了指条凳。

    宋集薪端坐长凳上。

    崔东山始终趴在桌上,就像是与人拉家常,笑道:“宋煜章死得真是不值当,先帝当初建造廊桥的手段,见不得光,毕竟死了那么多大骊宋氏的龙子龙孙,宋煜章这个督造官,非但没有见好就收,赶紧与你划清界线,好好在礼部颐养天年,反而真把你这位皇子当做了自己的私生子,这如果还不是找死,还要怎么找?”

    宋集薪腮帮微动,应该是微微咬牙。

    崔东山哈哈大笑,啧啧道:“你宋集薪心大,对于坐不坐龙椅,目光还是看得远,可心眼也小,竟然到现在,还没能放下一个小小落魄山山神宋煜章。”

    宋集薪双手握拳,默不作声。

    崔东山笑问道:“马苦玄对你的婢女纠缠不清,是不是心里不太痛快?”

    宋集薪点点头,“我知道稚圭对他没有想法,但终究是一件恶心人的事情。所以等到哪天形势允许我杀了马苦玄,我会亲手宰掉这个杏花巷的贱种。”

    崔东山摆摆手,微笑道:“贱种?别说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话,你这大骊宋氏子孙,所谓的天潢贵胄,在马苦玄眼中,才是贱种。何况真武山肯定是要死保马苦玄的,除此之外,马苦玄的修行速度,一洲练气士都看在眼中。所以你所谓的形势,可能越往后拖,你就越没有。”

    宋集薪摇头道:“锋芒太盛,物极必反。我既然是世俗藩王,身份难改,反正就不需要与他捉对厮杀。世间杀人,拳头之外,还有很多。”

    马苦玄在朱荧王朝,连杀两位金丹剑修,一次是步步为营,戏耍对方,一次是近乎搏命,选择以层出不穷的压箱底手段,硬撼对手。

    马苦玄在先后两场厮杀中展露出来的修道资质,隐约之间,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宝瓶洲修行第一天才。

    在马苦玄之前,有此山上公认殊荣的天之骄子,数百年间,只有两个,一位是风雷园李抟景,一位是风雪庙魏晋。

    李抟景若非为情所困,山上一直有个传言,一旦被他跻身玉璞境剑修之后,有机会顺利跻身仙人境,甚至是飞升境!到时候神诰宗都压制不住风雷园,更别提一座正阳山了。所以李抟景当年的恩怨情仇,其实内幕重重,绝对不止是正阳山牵扯其中。只不过这些真相,随着李抟景兵解离世,皆成过眼云烟。风水轮流转,被李抟景一人一剑压制许久的正阳山,终于扬眉吐气,开始反过来稳稳压了风雷园一头,若非新园主黄河开始闭关,让各方势力不得不等待他出关,只有一个刘灞桥苦苦支撑的风雷园,应该早就被正阳山那拨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老剑修们,一次次问剑风雷园。

    崔东山以手指轻轻敲击桌面,陷入沉思。

    宋集薪没有任何急躁。

    他从来不觉得当了大骊藩王,就有资格在此人面前挺起腰杆,事实上哪怕换了件衣服,坐了龙椅,也一样。

    崔东山望向屋外,没来由说道:“在笼子里出生的鸟雀,会以为振翅而飞是一种病态。”

    “鸡啄食于地,天空有鹰隼掠过的身影一闪而过,便要开始担心谷米被抢。”

    宋集薪细细咀嚼这两句言语的深意。

    崔东山叹了口气,“不谈这些有的没的,这次前来,除了散心,还有件正经事要跟你说一下,你这个藩王总不能一直窝在老龙城。接下来我们大骊的第二场大仗,就要真正拉开序幕了。你去朱荧王朝,亲自负责陪都建造一事,顺便跟墨家打好关系。一场以战养战的战争,如果只是止步于掠夺,毫无意义。”

    宋集薪轻声问道:“敢问国师,何谓第二场?”

    崔东山笑道:“没有修复和重建能力的破坏,都是自取灭亡,不是长久之道。”

    宋集薪很聪明,有些理解这位国师的言下之意了。

    崔东山继续道:“大骊铁骑的南下之路,打碎了一切旧有规矩、王朝法统,这只是马背上的战场。接下来,翻身下马的大骊武夫,如何将我们的大骊律法颁布下去,才是重中之重,法规是死的,就摆在那边,所以关键在人,法之善恶,半在文书半在人。北边做得如何,南方做得如何,就是你这位藩王和皇帝陛下之间的一场考验,别把大骊关老爷子在内的那拨上柱国当傻子,一个个都瞪大眼睛瞧着你们俩呢。”

    宋集薪沉声道:“谢过国师点拨。”

    崔东山笑了笑,“知道为何先帝明明属意你来当皇帝,他却在去世之前,让你叔叔监国?非要摆出一副皇位以兄传弟的架势?”

    宋集薪脸色微变。

    崔东山扯了扯嘴角,伸手指了指宋集薪,“以前是先帝和藩王宋长镜,现在是新帝宋和,藩王宋睦。”

    宋集薪嘴唇微动,脸色泛白。

    崔东山说道:“当皇帝这种事情,你爹做得已经够好了,至于当爹嘛,我看也不差,最少对你而言,先帝真是用心良苦了。你内心深处怨恨那位太后有几分,新帝不一样有理由怨恨先帝几分?所以宋煜章这种事情,你的心结,有些可笑。可笑之处,不在于你的那点情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很正常的情感。可笑的是你根本不懂规矩,你真以为杀他宋煜章的,是那个动手的卢氏遗民,是你那个将头颅装入木匣送往京城的娘亲?是先帝?分明是也不是嘛,这都想不明白?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依靠形势,去杀一个好似天命所归的马苦玄?”

    宋集薪站起身,再次作揖而拜,“国师教诲,宋集薪受教了!”

    崔东山斜瞥他一眼,说道:“齐静春留给你的那些书,他所传授学问,表面看似是教你外儒内法,事实上,恰好相反,只不过你没机会去搞清楚了。”

    宋集薪重新落座,一言不发。

    崔东山摆摆手。

    宋集薪站起身,告辞离去。

    与婢女稚圭一起走出巷子。

    崔东山来到门槛那边坐着,打着哈欠。

    那位被他随手拎在身边一起逛荡的老掌柜,跑到院子中,谄媚问道:“崔仙师,那人真是大骊藩王宋睦?”

    崔东山说道:“那小子骗你的,逗你玩呢。”

    琉璃仙翁一脸尴尬,信还是不信?这是个问题。

    崔东山挥挥手,“继续当你的掌柜去。”

    琉璃仙翁赶紧离开院子。

    崔东山换了个姿势,就那么躺在门槛上,双手作枕头。

    当年彩衣国胭脂郡一事,只是众多谋划中的一个小环节。

    以入魔的金城隍作为线头,牵动彩衣国,是明面上的小小谋划之一,他和老王八蛋的真正所求,更加隐蔽,他是要用一种合乎规矩和大道的婉转手段,放出白帝城那个被天师符箓压胜千年的那个可怜家伙,如今应该是叫柳赤诚了,暂时不得不依附在一个书生魂魄中。这个人情,对方不想还,也得还。至于什么时候还这个恩情,就看崔东山什么时候找他柳赤诚了。

    宝瓶洲这盘棋局上,还有很多这样不为人知的妙手。

    不过对于他们两个人而言,其实不算什么妙手,正常下棋罢了。

    例如青鸾国那边,老东西相中的柳清风和李宝箴,还有那个韦谅,三人在一国之地所做之事,就意义深远,甚至有可能将来的影响,都要超出宝瓶洲一洲之地。只不过三人如今自己都不太清楚,到最后,率先明白意义所在的,反而可能还是那个都不是修道之人的柳清风。

    偏居一隅,百余年间,做了那么多的琐碎事情。

    崔东山有些时候也会扪心自问,意义何在,如果听之任之,山崩地裂,换了乾坤,浩然天下是不是也等于吃够了教训,最终结果,会不会反而更好?

    崔东山睁大眼睛,望着头顶咫尺之地的那点风景。

    随波逐流的,是绝大多数的世人。

    再聪明一点,为人处世,喜欢走捷径,寻找省心省力的方便法门,万事求快,越快达成目的越好。这没什么错,事实上能够做到这一点,已经殊为不易。

    只不过就如先贤所说,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故而又有先贤又说,世之奇伟瑰怪,种种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人迹罕至,唯有志者可以慢行而至,得见壮观。

    崔东山叹了口气。

    世间万事一路推敲下去,好像到最后都是“没劲”两个字。

    被陆沉从棋盘上摘出又重新落子的马苦玄。

    十境武夫宋长镜。

    风雪庙剑仙魏晋。

    朱荧王朝那位因祸得福、身负残余文武国运的年轻剑修。

    破而后立、梦中练剑的刘羡阳。

    书简湖那个秉性不改只是变得更加聪明、更懂规矩运转的顾璨,绝对有机会成为一位比刘老成还要老成的真正野修。

    生而知之的江湖共主李柳。

    阮秀。

    风雷园黄河。

    神诰宗精心呵护、祁真亲自栽培的那枚隐藏棋子。

    福缘深厚的谢灵。

    还有一些尚未脱颖而出或是名声不显的年轻人,都有可能是未来宝瓶洲汹汹大势的中流砥柱。

    崔东山坐起身,又发了一会儿呆,继续去八仙桌那边趴着。

    视线转移,桌上那那本摊开的江湖演义,是当年从大隋山崖书院带出来的,崔东山无所事事的时候,就会翻看几页,批注几句。

    当下摊开书页上,其中写书人有写到“提剑摄衣,跃而登屋,瓦片无声,时方月明,去如飞鸟”一句,便有他这位翻书人的朱笔批语,“真乃剑仙风采也”。

    崔东山挪开镇纸,往指尖吐了口唾沫,捻起书页轻轻翻过,又重新翻回,瞥了眼批语文字,不忘赞扬自己,“好字好字,不愧是先生的弟子。”

    崔东山抬起头,旁边房间那边站着一个浑浑噩噩的无知稚童。

    崔东山笑眯眯绕过八仙桌,弯下腰,摸着小家伙的脑袋,眼神慈祥道:“小高承,要快快长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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