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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代四 (第2/3页)

    夫郭崇韬者,恶足以知此乎?其主既已忌之矣,哲妇壬人又争变黑白以将置之死,而灭蜀之日,货宝妓乐充牣其庭,以此而欲求免于死也,必不可得之数也。

    呜呼!岂徒为人臣者受命专征以亡国之货宝丧其身哉?人主之不以此而贻子孙黎民之害者,盖亦鲜矣。汉高帝之入关也,秦并六国,举九州数百年之货宝,填委于咸阳,古今之大利,亦古今之至危,不可居者也。

    樊哙一武夫耳,知其不可据而斥之如粪土,帝厅其言,为封府库,非但当时消项羽之恶怒、远害于鸿门也,且自羽焚宫以后,秦之所积,荡然四散,而关中无鉤金尺帛之留,然而既有天下,古今称富者,莫汉若也。

    唐起太原,而东都之藏,已糜于李密、王世充之手;江du之积,又尽于宇文化及之徒;荡然一虚枵之天下,唐得之而海内之富上埒于汉。

    宋则坐拥郭氏世积之资,获孟昶、李煜、刘鋹之积,受钱俶空国之献,其所得非汉、唐之比也;乃不数传而子孙汲汲以忧贫,进王安石、吕惠卿以夺民之锱铢,而不救其亡。合而观之,则贫者富而富者贫,审矣。

    所以然者何也?天子以天下为藏者也。知天下之皆其藏,则无待于盈余而不忧其不足,从容调剂于上下虚盈之中,恒见有余,而用以舒而自裕。开创之主,既挟胜国之财为其私橐,愚昧之子孙,规规然曰:此吾之所世守也。

    以天子而仅有此,则天下皆非其天下,而任之贪窳之臣,贪者窃而窳者废,国乃果贫;则虐取于民,而民乃不免于死。侈者既轻于纵欲,吝者益竞于厚藏;侈犹可言也,至于吝而极矣。朽敝于泥土之中,乾没于戚宦之手,犹且羡前人之富而思附益之。

    卒有水旱,民填沟壑,或遇寇乱,势穷输挽,乃更窃窃然唯恐所司望吾私积,而蔽护益坚。若田野多藏之鄙夫,畏人之求贷而蹙额以告匮,恶知有天下之为天子哉!守其先世之宝藏以为保家之懦夫而已。匹夫而怀是心,且足以亡家而丧其躯命,况天子乎?

    汉、唐之富,富以其无也;宋之贫,贫以其有也。国亡身戮,更留此以为后起败亡之媒,哀哉!武王散鹿台、钜桥之积,非徒以仁民也,不使腐秽之藏教子孙以侈吝也。李存勗之为君,郭崇韬之为将,斗筲耳,以利相怨,而交齧以亡,又何足算哉!

    二十五

    有一言可以致福,有一言可以召祸,听其言知其所以言,吉凶之几决矣。言固有饰为之者焉,从容拟议而撰之以言,行固不践,心固不存;又有甚者,假义以雠利,假仁以雠忍,是非不生于心,吉凶固不应也。

    至于危困交于身,众论摇于外,生死存亡取舍趋避闲不容发之际,于此而有言,则其心无他,而言非伪饰,此则吉凶之几所自决也。

    李嗣源当郭崇韬、李存又、李继麟骈首夷族之日,朱守殷戒以震主之勋,劝为远祸之策,而嗣源曰:“吾心不负天地,祸福之来无可避,委之于命耳。”斯言也,可以全身,可以致福,终以奄有朱邪氏之国,不亦宜乎?

    奚以知其言之从心,而非中怀毒螫姑为委命之说以欺世邪?李存勗耽乐昏昧,伶人操生死之柄,功臣之危,旦不保夕。于斯时也,嗣源非闇于术者,而思惟之路已绝,旷然远念,惟有委命之一道可以自安。

    郭崇鞱任气于先而营私于后,祸已见矣,固有以知其无可柰何之下,唯宅心镇定以不纷也。

    奚以知其行之能践也?委身昏乱之廷,死亡在旦夕,终不求脱身归镇拥兵而待乱,受命讨邺,乃从容以去。

    唯无求去之心,故廷臣得以推毂,存勗释其猜疑,而晏然以行也。则当其正告守殷之日,嗣源之心,无疑无隐,昭然揭以示人,消无妄之灾,获陨天之福,皆非以意计幸得,而终始所守者,委命之一言也。

    充斯言也,即许以知道焉可矣。故其得国以后,举动多中于理。而焚香告天,求中国之生圣人,盖亦知天之所佑,必不在乘虚据位之异类,廓然曙于天命之常,而目睫之纷纭,不为目眩而心荧也。

    君子于僭伪之主有取焉者,唯嗣源乎,苻坚、拓拔宏伪饰以诬天而罔人,其善也,皆其恶也,何足论哉!

    夫不知命而饰为之说曰“吾知命也”,有之矣;不信有命而饰为之说曰“吾委命也”,未之有也。

    若嗣源者,信之真,故言之决也。

    二十六

    李嗣源之不欲犯顺以攘国,非伪也。朱守殷劝其归镇而不从,赵在礼帅诸将迎奉而泣辞之,皆死生之际也。

    乃置身于宵小之中而不惧,跳出以集兵雪耻而不遑,固可信其立志之无他矣;然而终不免于逼君篡国之逆者,为诸将所迫,而石敬瑭其魁也。敬瑭曰:“安有上将与叛卒入贼城而他日能免者?”

    此言出而嗣源穷矣。既不能保其腰领与妻子,而抑受从逆之罪以伏法,名实交丧,取生平而尽弃之,天高地厚,嗣源无余地以自容。敬瑭所为持其肯綮要以必从者,机深而言厉,嗣源恶得而不从邪?惟其然,而嗣源之昧于事几以失断,亦愚矣!

    敬瑭之强使举兵也,岂果尽忠效死戴主帅以定大业哉?自唐亡以来,天下之称帝称王者,如春雨之蒸菌,不择地而发,虽名天子,实亦唐之节度使焉耳。李存勗灭梁而奄有之,地差大于群雄,而视刘严、钱镠、王延翰也,亦无以异。

    主无恒尊,臣无恒卑,民亦初无恒向,可夺也,则无不可夺也。以存勗之百战成功如此其炎炎也,不数年而已熸,则嗣源一旦卷甲犯主以横有其国,又岂有长存之理?其旋起而可旋灭,人皆知之,而敬瑭料之熟矣。嗣源不反,存勗虽亡,乌必止于他人之屋。

    敬瑭辈部曲偏裨,望浅力微,安能遽为弋获乎?康义诚、李绍虔、王建立、李绍英咸有此心,而敬瑭以子壻之亲,握牙之重,固将曰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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