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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伊人名婵娟 (第3/3页)

人的酒了。

    谭啸说不出为什么竟有些喜欢上逗弄卫红豆,瞧见她又窘又恼的模样便觉得有趣,闻言哈哈一笑:“既然如此,就等你问完我们再喝。”

    “这些天你在做什么?”红豆低声问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了天津!”

    谭啸怔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她为何如此紧张,微笑道:“因为袁克定去了天津,所以我也去了。”

    红豆凝视谭啸片刻,表情渐渐从审视变为疑惑:“你究竟有何目的?”

    谭啸只是微笑着侧头看红豆,二人对视良久,红豆终于率先移开了视线,兀自有些不甘地嘟囔道:“好吧,算我没问过!”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骗行自然也有这一行的规矩,如谭啸与红豆这样临时“搭伙”的关系,身为“辅将”的红豆只需按照“掌舵”,也就是谭啸的吩咐行事即可,她方才的问题已经是坏了规矩。

    “你早晚会知道的。”谭啸语气淡淡地说,“倒是你,这些天在总统府里可曾引起怀疑?今天又是如何脱身的?”

    他与红豆此时乃是荣损一体,假若红豆露出破绽,他谭啸也势必脱不了干系。至于红豆暗中跟踪,谭啸也不觉得奇怪。红豆之所以答应与他合作,不过是形势所迫,彼此根本没有半点信任可言,易位而处,他也不会甘心任人鱼肉。

    所以谭啸并没有问红豆为什么跟踪他,直接问出了最为担心的环节。

    红豆轻轻地撇了撇嘴角,似乎在鄙夷谭啸胆小:“放心吧,那位十小姐单纯得很。”

    当初袁克文说起红豆与他十妹思桢颇为相似,虽有意借此拉近距离,却并非胡诌。这位袁家十小姐的相貌的确与红豆有几分神似,性情极为娴静柔和。红豆又刻意迎合,而红豆那苦难曲折的经历和出淤泥而不染的情操更让袁十小姐又怜惜又敬佩,不过半天工夫,两个人便已经情同姐妹。

    红豆在内宅敷衍着袁十小姐,接连数日既没再见到谭啸,亦不曾收到他传来的讯息,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唯恐谭啸耍花招。尽管那日茶楼中谭啸看起来很真诚,可毕竟谭啸手中捏着卫家的把柄,而她卫红豆却是连谭啸的身份来历都一无所知,甚至连谭啸的名字是真是假都不晓得。

    所以今天一大早,红豆便撺掇袁十小姐去找袁克文,结果袁克文去了天津,而谭啸竟也入住了总统府。她状似随意地询问谭啸的下落,这才知道谭啸独自离开了总统府,去向不明。

    于是她便借口为亡父料理身后之事,谢绝了袁十小姐派人护送,只说女子外行不便,请十小姐为她准备了一套男装。

    等她出了总统府的时候,谭啸早就不知所终了,她却惊喜地发现了扮作拉洋车的卫三,细细一询问,原来是卫远山玩了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那日红豆等人离开了福运茶楼之后,卫家一行人便半遮半掩地匆匆坐上了去天津的火车,当晚却又派了几张生面孔的卫家子弟偷偷潜了回来。

    谭啸听罢不禁暗叹卫远山老而弥坚,这种人是绝不会甘心受人所制的。

    “走吧。”谭啸唤来伙计结账,做戏须得全套,谁晓得螳螂捕蝉,会不会有黄雀在后?红豆打着料理亡父后事的借口出来,自然不能什么也不做就回去。

    谭啸更为担心的是袁克定,以此人多疑的性格,连自己的亲弟弟也不信任,又岂会放心一个陌生人?极可能暗中调查谭啸或是红豆。

    还有那两股不知意在卫家还是他的神秘势力,让谭啸不敢有丝毫懈怠。

    谭啸朝红豆耳语了一句,红豆眉头微蹙,觉得谭啸太过谨小慎微,有点多此一举。转念一想,无论卫伯还是德叔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便点了点头。

    两人都是出众的人物,纵是那前门大街人流熙攘,谭卫二人身处其中亦如鹤立鸡群,极为显眼,正合了谭啸的心思,接下来的目的地是东直门。

    “内九外七皇城四”,自清朝以来,京城各门皆有定律,例如朝廷出兵须得走德胜门,收兵则走永定门;要去那陶然亭的墓地、砍头行刑的菜市口便须走宣武门,因此常有囚车、殡葬经过,而东直门惯走木料车,棺材铺便集中于此。

    “两位,要不您换一辆?”车夫面带难色地说道,“小人这车年头儿久了,怕是承不住您二位的贵体。”

    红豆朝谭啸微微点了下头,后者不悦地挥手将那车夫打发了:“又不少给你大洋,有钱都不赚!”

    方才两人找的第一辆洋车,那位不做他们生意的车夫其实是卫家的人,红豆趁机暗中按照谭啸的吩咐将事情交代下去,所谓同坐一车不过是借口罢了,若不是谭啸严肃地警告她被人跟踪,红豆是绝不会同意与谭啸共乘一车的。

    只是一上车红豆便开始后悔了,生出误入贼船的感觉。

    两人虽都不是体形臃肿,但共乘一车少不得肩膀相接、腿臂触碰,红豆从小到大从未曾与男子这么接近过,面红耳赤,心如鹿撞,鹌鹑一般竭力收拢身体避免与谭啸发生接触。

    谭啸却十分享受似的随着颠簸的车子晃动,不时摩擦一下红豆绷得紧紧的身体,见红豆羞恼不已,戏谑之心更盛。刚好车轮压过一处洼地,借势整个人朝红豆压了过去。

    忍无可忍的红豆竖起肘尖直捣谭啸肋下,她的胳膊藏在披风之下,谭啸却是看不见的,肘部本就异常坚硬,而肋骨却是人体柔软之处,红豆又是全力出击,两者相撞,谭啸痛得闷哼一声,连吸冷气,剧痛良久方才弱了些。谭啸再不敢造次,面有惧色地瞥了眼红豆,喃喃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啊!”

    红豆看到谭啸痛得脸都青了,心下不由闪过一丝歉意,然而听到此言,本就淡薄的悔意立刻烟消云散,冷声哼道:“你自找的,怪得了谁?若是再敢无礼,还有更厉害的招呼呢!”转过脸去,自言自语似的轻骂道:“龌龊之徒!”

    红豆俏容含煞,目光冰冷,看也不看谭啸,却是动了真怒。谭啸也觉得自己的确有些过分,讪笑道:“酒劲上头,身子骨就有些绵软……”

    红豆听到这个蹩脚的借口,忍不住撇嘴。她面上怒极,实则内心却并不是特别愤怒,只是与谭啸并肩而坐,丝丝缕缕的男子气息混杂着淡淡的酒气钻入鼻中,无法抑制地感到心乱如麻,身体的力量都好像在一点点地消散,这种从没有过的怪异感觉让她既害怕又隐隐有点无法形容的悸动,不禁惊恐交加。

    红豆虽已是及笄之年,可身边除了卫远山这样的仁慈长者,年龄相当的卫家年轻子弟对她都敬畏谦恭,对于男女情事纯然无知,只觉得谭啸似乎并不那么让人厌恶了,她自不明白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变化的缘故。

    饶是谭啸精于揣摩人心,又怎懂少女那复杂的情怀?见红豆虽然不说话,但面色已经舒缓了些,想了想问道:“你回忆下,你们是树了敌,还是道上的老合瞧破了真身?”老合是江湖暗语,意指匪贼。

    那两股暗中的势力来得很是蹊跷,谭啸想来想去觉得似乎只有这两种可能性大些。

    听到谭啸说起正事,红豆连忙收敛慌乱的心神,细细思索一遍,摇头道:“都不可能,也都有可能。”

    这答案看似矛盾,说的却是实情,卫家行事一向谋而后动,严谨小心,且每次设局得手立刻远遁,从不回头,行踪飘忽不定,又常改装换貌,被看破身份一路跟踪而毫无察觉的可能性委实微乎其微,更何况竟然被两拨人同时盯上。

    可这世上哪里有万无一失的事?谭啸越想越觉得迷惑,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轻声道:“卫大爷行事自然是老道周密的,只是如今局面繁杂不明,你我若不小心便是……务必谨慎。”

    谭啸苦笑着摇了摇头,在红豆警惕的目光中伸手拉过披风为她遮住了双腿,柔声道:“春风寒峭,莫冻伤了筋骨。”

    谭卫二人大张旗鼓地买了一副棺木和寿装,雇人送到了铁桥胡同。这铁桥胡同与八大胡同之中鼎鼎有名的状元夫人赛金花挂牌的陕西巷相距不远,却清净许多。在这里居住的大都是些年老色衰的青楼女子,也有些曾红极一时本是第一等“轻吟小班”出身的花魁状元,年岁渐长,又放不下面子自降身价,于是掩耳盗铃地在铁桥胡同内开设“茶室”接客谋生。

    当日谭啸在普化寺外与袁克文结识之后,便吩咐阿仁在此地买下了一所小院。

    卫家那子弟按照红豆的吩咐,暗令同伴火速赶去城外,寻一具初死不久的老者尸体。这年头兵荒马乱,灾荒连年,活着的人连饱饭都吃不上,更顾不上死后的事,有亲戚朋友的还能挖个坑裹张破席埋了,更多的却是被丢在乱葬岗里任野狗啃食。

    行事的卫家族人毫不费事地找到了一具刚刚饿死的无名尸首,悄无声息地运到了铁桥胡同。

    谭啸生怕卫家人赶不及,在路上故意转了两个弯儿,为那尸体穿上寿衣装殓入棺,直接又运出城入葬。谭啸给这位不知姓名的老者烧了一堆冥纸,心里暗暗祷告道:虽说折腾了你一番,却也免了你暴尸荒野,乱世苦海,但愿你能投胎个好人家。

    他不信鬼神轮回,但求个心安罢了。

    有感于人生无常,返途中红豆有些失神,直到车子停在大总统府门前才惊醒过来。

    “小心行事,切莫被那位袁十小姐瞧出破绽来!”谭啸低声嘱咐道。

    谭啸的好意听到红豆的耳朵里却变了味道,倒像是居高临下的教训似的,感觉受了轻视的红豆从鼻孔里喷出一声轻哼,扬头道:“不过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贵小姐,我自能应付,倒是你不要连累了我,那位袁大爷可没袁二公子那么容易对付!”看样子她与袁克定已经见过面了。

    警卫认得二人,并没有盘查,一路畅行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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