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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第2/3页)
!”一个尖尖村嗓音打断他,“照你这么说,利他只是手段,而利己是目的罗?或者说,利他是动机,利己是潜动机罗?这是典型的市侩哲学。我认为比较完美的社会主义道德观,应该是通常所说的‘利他’,是指从利他的动机出发去行动,在产生利他效果的同时客观上达到了某种意义的利己。你能说马克思、布鲁诺。秋瑾这样一些历史上的伟人,都仅仅只是为了拯救自己的灵魂吗?使灵魂安息的办法多得很,可以去行善、布施,用不着冒着上绞架的危险。一颗渺小的心又怎么会想到为大众的利益去奋斗呢?不信你叫阿储说,他一定会赞成我的!”“我可当不了这个裁判!”那个熟悉的声音响了,叫芩芩心跳。这些日子我倒是常常在想,中国过去过于强调目的,争论来争论去,总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抽象、教条又空洞。实际上,目的和实现目的的手段、方法怎么分得开呢?人们往往通过具体的手段、方法所带来的实际利益,来检验自己的目的。所以,人生意义的讨论应当同社会实际和人们的具体行动结合起来。比如一棵树,重要的是怎样长成材;一所房子,重要的是怎样盖得结实、耐用。这是实事求是的态度。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人应当怎样生活;活着,怎样使社会变得更合理,仅仅停留在对过去的悲叹不能使今天的祖国富强起来……
那个鼻音很重的男声说:“可是,我却不知为什么总是觉得孤独、平淡,我常常听到从自己的灵魂中发出的同外界不协调的声音、这恐怕是世界范围的‘时代病’吧?谁能回答出‘生活的意义是什么?’我看就是伟人也未必……”他们全都轻轻地、友好地笑起来。
“我认为,回答这个问题也不那么难,重要的首先是去感受生活。”曾储税,“这既不是说教也不是空话,而是一个平凡的真理。为什么在大致相同的经历和环境中,人们对生活会有完全不同的体验呢?可见生活的平淡与否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们自己本身的激情和感受。我一直这样觉得,只有在生活的深处,在对正义和真理的追求中,我们才会发现真实、善良和美……”“好极了!”那尖尖的嗓音叫起来,他不知用什么东西□□地敲着茶杯,“曾储高见:我举手赞成!”“你们又离题了!”一个严肃的女声抱怨说,“每次讨论经济问题,总要扯到思想呀、政治上去,好像不谈人生就活不下去了……”“那当然啦。”一个人插言,“伟大的哲学家苏格拉底说过:未经思索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言归正传吧。说到经济问题,我最近倒有一个新的想法。”又一个声音急促地说,快得好像会计在拨弄算盘,“我认为最好的办法是应该统统种西瓜,当年种,当年吃光!再不要像前些年那样去种什么核桃树、柚子树,多少年果实也到不了嘴。高积累低效率,人民获利少,需求脱节……”“也不能全种西瓜。”曾储反驳说:“都这样干,那就谁也吃不着核桃和柚子了。我是主张既要种西瓜,又要种核桃的,只是希望核桃长得快些,让我在世时也能吃到,哪怕是它第一年结的果实……”“上次你写的那篇《对我国经济发展的几点建议》的文章中谈到中国搞现代化的几方面弱点和优势,我觉得很有道理。你能不能把优势部分着重谈谈。”有人发问。
“简单说,是这样。我们这个民族和其它东方国家一样,比较注重群体发展,讲究伦理道德。这是东方文明中值得保存的财富。西方文明则注重个体发展,讲究及时行乐。东西方文明,日本结合得比较好。日本搞市场经济,自由竞争,但同时保留了东方国家群体发展的传统,这条路是成功的。这就是集体发展的优势所在。在中国这样一个人口高密度的穷国、大国,繁荣昌盛是一个长期的历史过程,过去我们只强调集体生存,没有引进集体竞争,这是不对的。但从国情出发,恐怕仍要坚持集体生存、集体竞争、集体富裕的国策和价值观,摸索结构优化的道路,同时向生态农业过渡……”曾储不慌不忙地侃侃而谈。
“所以,经济改革一定要有一个总体构思。既讲大优势和小优势,也讲避小短和避大短,对吧?”“对!”“时间不早了,今天就暂时先谈到这儿吧?”那个斯文的女声认真地说,“刚才分给各人的题目,假如没有意见,就分头去写,三周后交文章,再讨论。”“可是……”有人叹了一口气,可是,我们做这些到底有多大用处呢?我自己也怀疑。我妹妹就总挖苦我,咱们这么辛辛苦苦,争得口干舌燥,怕是等不到‘四化’,自己就先‘化’了……
屋子里顿时静下来,大家都不说话了。芩芩只恨自己看不到他们的神情。
“是啊,很困难……”她听到曾储也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周围的人不理解,我们自己的力量也很弱……但不管怎样,我认为重要的不在于生活对我的态度怎样,而在于我对生活的态度……”芩芩拽紧了围巾……倾倒的墙、灌风的窗子、冰柱、白霜、冻土豆……重要的却不是它们对你,而是你对它们;呵,你!你真是一个谜!
“哟,忘了,开水该平锅了吧!”那个尖细的嗓音叫道,一声沉重的地板咋咋响,他急急忙忙地跑出来,差点撞在芩芩身上。
“芩姐!”他忽然冲芩芩喊。
芩芩愣住了。这不是“海狮”吗?他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你,怎么也……”海狮疑惑不解地问,“你认识曾储?”芩芩不置可否地“啊”了一声,说:“你呢?”“来听听……祥哥那儿热闹是热闹,到底没这儿有意思。”海狮直言不讳地说,“进去呀!”“我……”“谁?”曾储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大概他还不能下地。
“走哇!”海狮拉了她一下。
她满脸通红地出现在门口。扑过她眼帘的,首先是他额头上缠的绷带,还渗着血迹。他靠在炕头上,盖着一床薄薄的灰毯子,屋里装满了人,除了人以外就是乱七八糟一堆又一堆的书……
“是你”她听见他轻轻问了一句,声音是惊讶的。当然,他没有想到她会来,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
她站在那儿,不知说什么好。
屋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站了起来,踮起脚尖悄悄退了出去。她看见他们中间有的人胸前别着白色的校徽,有的人穿着工作服,都背着沉甸甸的书包……
有一个人走到外面又回转来趴在曾储耳边轻轻说:“那件事你放心,我们已经把你的材料直接交给报社总编了,也许市委调查组的人明天就到这儿来找你……好好休息。”“没事!”他有力地伸了伸胳膊,挥了挥拳头,“我这人,不那么容易趴下,可惜拳击还没练到家,否则也不会吃这个亏。等开春了,上江沿拜个师傅,哪天再好好收拾那些尽仗势欺人的浑小子们!”你还会打架吗?芩芩惊讶地抬眼看了看曾储,他的胳膊真粗,说不定还会武术呢!看他教训那些小流氓一定精彩,他不会屈服,一定打得更猛、顽强。芩芩喜欢勇敢的人……
他们走了,屋子里顿时静下来。只有开水壶仍然在炉子上有节奏地响着。
芩芩走到外屋去,在炉子里添了一铲煤,把炉盖盖上,拎着水壶走进来。她的眼光在桌上搜寻着怀子,却看见了一只倒扣的碗。她想把那只碗拿起来给他倒水。
“嗬,不是。”他笑笑说,“不是这只。”他侧过身从炕里面找出一只搪瓷缸来,搪瓷缸外面的釉皮已经剥落,隐约可见“上山下乡”几个字。
她把滚烫的开水递到他手上。
“你有这样的缸子吗?”他问,似乎有点没话找话。
“没有。”芩芩答道。她没听懂,再说,也确实没有。她下乡时发的红宝书,足足有六套,却没有一只搪瓷杯子。
“还是有一个好呀。”他没头没脑地说,“什么东西都盛过,吃过,就什么都不在乎了。”“你是说……”“随便打个比方。”他噗噗地吹着那开水,好像再没有话说。
芩芩抬起眼皮悄悄打量这不到十平方米的小屋,一铺城里不多见的小炕,倒是收拾得光洁整齐。一张蒙着塑料布的方桌,两只方凳,一只大得出奇没有刷过油漆的书架,书架顶上有一只草绿色的帆布提箱。这些就是全部的家具。天棚上糊着纸,斑驳的墙壁上没有任何字画,只有一张《世界地图》,还有一只旧的小提琴盒。屋角的地上有一副哑铃、一副羽毛球拍。虽然陈设简陋,却可见主人兴趣之广泛。却都是穷开心,反令人心酸。窗上拉着一块淡蓝的窗帘,像一片蓝色的晴空。窗台上摆着许多个瓦盆,长着各种各样的仙人掌。芩芩再低头一看,靠窗的地上竟也是仙人掌。有的像一个个捏紧的拳头,有的像钟乳石,还有的像小刺猬,像缠绕的古藤……
“为什么,不种点花呢?”她问。
“仙人掌,也开花。只是开花不易,就格外地盼望它,珍惜它……”他说,“我喜欢它,倒是因为它不需要大多的水,也不用照料,生命力总那么强……”他不再说了,朝墙那边偏过脸去。
“头疼,是吗?”芩芩关切地问。她很想为他做点儿什么,像那次钉扣子。但她没说出来,“伤口,有关系吗?”“没关系。”他笑了笑、却咧了一下嘴。
“要不要我帮你做点什么?”芩芩不好意思地说。她又看见了那只倒扣的白碗。
“不用了,他们刚才来,下了面条……”芩芩用一个手指轻轻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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