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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错爱 (第3/3页)
理让羞辱和愤怒气得变了形的灯芯,复又俯在芨芨怀里,这儿才是他的梦,才是他安全又疯狂的乐园。
灯芯遏制住喷薄欲出的怒火,她知道这阵发火等于输给了对手。
少奶奶灯芯从二拐子家出来,径直进了上房,公公正在奶妈仁顺嫂的侍奉下抽烟,奶妈仁顺嫂母狗般的动作再次激得她怒火攻心,恨不得一把火烧掉这个世界。沉腾腾地丢下一句话出了屋,一进西厢房泪水就像沙河的水狂泻而下。
命旺让芨芨勾引的下贱事雷一般击倒了东家庄地,他在仁顺嫂的搀扶下走进二拐子院子时,炕上的人还没起来,他们赤条条地迎接了又一批前来看热闹的人。仁顺嫂拾起扫帚就打,芨芨躲开扫帚,淫笑着说,兴你老卖不兴我卖。奶妈仁顺嫂在儿媳恶毒的嘲讽里昏厥过去,东家庄地更是让命旺枯瘦如柴的身子击晕了头,一口痰没吐出,一头栽到地下不省人事。
少奶奶灯芯这次表现出惊人的果决,中医爹闻讯赶来要给昏厥的公公把脉时,一把打翻爹面前的茶盅说,你要医他就不是我爹!
命旺让木手子绑了回来,拴狗一样拴在北厢房里,除了一日三餐木手子喂给他外,谁也不得见。
下河院一时乌烟瘴气,下人们都让事态的发展吓傻了。草绳男人闻讯从南山煤窑赶回来的这天,正碰上北山回来的二拐子,二拐子半道便听到动静,一边诅咒芨芨的不耻,一边揣摩下河院女人怎么收场。院里转了几个磨磨,装作没事人似的走进上房。曾经东家庄地显摆威风的椅子上端坐着横眉如刀的灯芯,二拐子抖索的目光刚触上去,就听屋里一声断喝:“给我绑了!”二拐子只觉背上重重挨了一下,身子就不由他了。草绳男人和木手子拿根绑牛的草绳,结结实实将他捆了。
“你还有甚说的?”灯芯吃人的目光刀子般扎他脸上,二拐子心想说甚也没用了,他垂下头,装出一副愿打愿罚的架势。
灯芯复杂的目光在他身上动来动去,有一瞬她想起了那个夺她初红的夜晚,想起了二十二岁坐轿时救她抚她的那双手,面对这个可憎可恶的男人,她实在下不了狠心。犹豫间见马驹扑上来,抱住二拐子喊:“不要捆他,我要跟他玩。”马驹的声音撕裂灯芯,无力地摇摇头,从椅子上弹起跑西厢房去了。
次日一早灯芯作出一个决定,虽然突然但却在下人们的预想之中。
二拐子的管家让灯芯废了。奶妈仁顺嫂跟他一道卷了铺盖,毫无脸面地回到自个家中。
芨芨早让二拐子捶成一摊泥,这阵还躺炕上呻唤。
沉闷的夏天终于过去。秋季到来的第一个日子,灯芯刚要出门,凤香哭哭啼啼跑进下河院说,石头不行了。
少奶奶灯芯扔下手中东西,一路小跑着来到磨房小院。石头蜷缩在炕上,双手捂着肚子,疼得满头是汗。灯芯摸了把额头,灼人的滚烫吓得她缩回手。石头脸色瘆白,几日不见,人瘦得比命旺还吓人。少奶奶灯芯让木手子赶快骑马去后山,等中医爹赶来时石头疼得已说不出话,只是死死地抓住灯芯,不让她走开。中医爹强打精神给石头号了脉,脸色阴得比秋天的云还浓。
石头不行的消息很快在沟里传开,一时之间,众乡邻都提了东西来看,眼泪和着惋惜淹没小院,凤香再也打不起精神,嚎天扯泪唤着我苦命的儿呀。起初几天灯芯还耐着心熬药,亲自一勺一勺喂下去,直到石头再也不肯喝药,难舍的目光弥留在她身上,无力的双手挣扎着想摸她的脸。少奶奶灯芯完全忘了自个身份,不顾一切抱住石头,她是多么舍不下呀。石头脸贴在她胸上,昏睡中微微露出笑容。
沟里众说纷纭,后山半仙也被草绳男人请了下来,大伙七嘴八舌的议论中,灯芯狠着的心再也不敢坚持了。凤香哭着抓住她的手求道,你就行行善吧,兴许能把娃从阴沟里拉回来。
少奶奶灯芯遇到了一生中最难作出的抉择。离开磨房时终于艰难地点头道,那就冲吧。说完这话她躲进西厢房,整整关了三天。一切准备就绪后丫头葱儿来跟她告别,灯芯搂了葱儿,泪水涟涟问,你恨我么?丫头葱儿摇摇头,眼里也是一汪泪。灯芯这才撑起精神说,我把石头交给你了,你要尽上心伺候,能冲好是他的命,冲不好我也不怪你。见丫头葱儿点头,又说,你的委屈我记着,日后再还给你。说完就让草绳引葱儿上轿。
唢呐声划破沉寂的天空蹿入云霄时,灯芯紧紧抱住枕头,强忍着不让悲声发出来。
十七岁的丫头葱儿带着一沟人梦幻般的渴望,从下河院走向磨房小院,石磨吱吱呀呀的吟唱中,开始了她的另一种人生。
这个初秋的夜晚,油坊大巴佬七驴儿一如既往一尘不染地走进西厢房,少奶奶灯芯只有在这种时候,凄伤和绝望的心才能获得短暂的解脱。技艺越发精湛的七驴儿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感觉到他跟梦中的女人是如此近。他的手在飞舞中带着梦想和野心在女人身体上放肆而又充满柔爱地奔驰,他渴望着把女人带入云层再也不要醒来,永世安睡在他的敲打之中。
女人渐渐走向迷醉,所有的烦恼和灾难渐渐远离她的肉体,她被一种全新的感觉鼓舞着,激跃着,她渴望永远沉醉在这梦幻般的世界不要醒来。
石头躲过了劫难。当大雪纷飞而至时,凤香一脸喜色走进门说:“好了,娃儿能起身了。”正在往炉里添煤的灯芯猛地丢了煤铲,惊愕地盯着凤香:“真的?”凤香喜滋滋说:“真的。”灯芯一把拉了凤香就要去看个究竟,走到院门口心突然暗下来,面无表情地说:“跟他说姐姐盼着他好。”凤香让灯芯浇了一头雾水,不知道少奶奶为啥变了主意,只好踟蹰着步子回到磨房。新媳妇儿葱儿刚刚给石头喂过热汤,两个人正偎被窝里说话,一对新人少不了亲昵的动作,凤香巴望一眼,忽就想起曾经石头跟灯芯一起偎炕上的情景,立时心里明白过来。怔怔地望住天空中飞扬的雪,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半天后莫名其妙冲屋里吼了句:“葱儿,出来扫雪!”新媳妇葱儿跳下炕,穿了鞋跑出来,一看漫天飞扬的雪花落到地上瞬间化成了水,不开心地说:“哪有雪呀。”说完复又跳上炕,屋子里很快响起嘻嘻打闹的声音。
少奶奶灯芯一个人坐门口看雪,孤独和伤感雪花般飘来,很快她就被浓重的心事包裹。下河院突然静下来,少了下人的下河院秋后便多出几分萧瑟,东家庄地整日气息奄奄躺炕上不能动弹更让院里的孤寂染上几分悲愁。马驹自打二拐子走后也变得一蹶不振,处处跟灯芯作对,这阵不知又钻牛棚里捣什么乱去了。灯芯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般,突然间生出死亡般的恐惧。她拔开脚步,不由分说就朝磨房走去。
磨房小院掩在树枝下,还未落尽的树叶在风的吹打下跟雪花一道飘下来,院里积了厚厚一层树叶。枯黄的叶子发出深秋的光芒,冷漠地瞅着她,灯芯立磨沟沿上静静地望着小院,小院里飞出的嬉笑蜜蜂样蜇着她的心,默站了许久,却鼓不起勇气走进去,只好悻悻踱着步子回来。
一股谣言在沟里隐隐约约传开,木手子这天铡完草,想起自家就要生仔的母猪,脚步子疾疾往屋里走,路上碰到药铺里出来的日竿子。木手子本想避开,日竿子却套近乎地道:“你家母猪要生了?”木手子点点头,没心理他。日竿子厚着脸皮道:“你可得操心呀,小心生出一头象来。”木手子觉得他话里有话,忍不住说:“有啥屁放响堂点。”日竿子这才神神秘秘说:“你看马驹像谁?”
已经蹿了老高的马驹的确越来越像一个人,尤其跟在二拐子屁股后头颠颠颠跑时,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的。稍稍有点脑子的人瞥见了,就能猜出点什么。木手子啥话没吭,掉头走开了。可自打这次后,关于马驹身世的传言却牢牢攫住他的心,令他无法摆脱。沟里的闲话越来越多,有些甚至说到他面子里。木手子觉得不能袖手旁观了,他清楚谣言就出在药铺,日竿子跟芨芨天天蹲里头,下河院怕甚就编排甚,甚至连老东家庄仁礼的事也抖了出来,沟里一时惊叫四起,下河院的威信瞬间遭到颠覆。
形势已经相当危机,根本不容木手子做任何犹豫。这个时候他想起了老东家庄仁礼,想起了老东家临闭眼时跟他安顿过的一句句话。下河院对他来说,是神圣得不能再神圣的地儿呀,木手子经过一番慎思,终于作出决定,他要让闲话彻底消失。
冬天的夜黑得早,一家人围着火炉吃饭时夜幕已罩住了村子。这天木手子特意宰了只鸡,老婆豆秧儿心疼地说,好端端的杀鸡做甚哩,天天在院里吃还没解掉馋。木手子边给豆秧儿夹肉边说,不就是只鸡么,哪天想吃了,我把牛也宰给你。豆秧儿不明白男人的心思,听他越说越没边,赌气地说,都宰完就剩我了,你也宰了吃掉吧。木手子倏地黑脸道,夹住吃肉。
吃完饭时辰尚早,木手子到村巷里走了一遭,天阴得很实,说不定半夜雪便落下来。家家户户的门都紧闭着,有几家院里已飘出隐隐的叫声,都是些还没儿子的人家,天一黑便急不可待地发出声音。木手子觉得可笑,想想这沟里很多事,都觉可笑。可他笑不出声,他的心被将要发生的事儿牢牢捉住了。那是件可怕的事,但他必须得做。
他在村里一直转到人睡定,这才走进下河院,摸进草房。进草房的一瞬,他似乎犹豫了下,可见他还是不那么坚定。但,他想起了后晌在院里见少奶奶灯芯的情景,少奶奶灯芯一定也是听见了谣言,而且,听到的一定比他还多,要不,脸没那么阴。少奶奶灯芯好像叹了一口气,然后,远远地望住后院里玩的马驹,马驹正在围着三杏儿,问野种是个甚?三杏儿一时不好作答,傻傻地盯住少奶奶。马驹又问了声,少奶奶灯芯扑过去,要打马驹,吓得他一把拽住了。
想到这儿,他不再犹豫了,犹豫有时是会出大事的,木手子从没为下河院做过甚大事,这次,他要做一件!
草堆里取出从北山带来的东西,这东西是他从十几个想法中选定的,还是买骡子时在一老财主家看到的,连下河院都不知用这玩意。踩着夜路他顺当地摸到李三慢药铺外,果然亮着灯,门缝里飘出**的笑,还有日竿子的声音。他兴奋极了,拧开桶盖,一股煤油味扑鼻而来。这可是他花四只羊的银两打财主家买的呀,没想,没想用在了这个上!药铺边上是草垛,他先把白日里瞅好的两根木头抱过去,牢牢堵住门,这才极轻极兴奋地把煤油浇上去。门,窗,草垛……他做得细致极了,一点疏忽都不留,一点声响都没发出。一切做完,他狠狠地笑笑,最后才掏出洋火,哧一声,火苗跳起,映出他血光般的脸,这脸,平日是多亲和多谦卑呀,见了谁都笑,见了谁都低眉,仿佛,他的卑微就是刻这脸上的,也仿佛,他生就是一个卑微的人,一个不被任何人看起的人。这都无所谓,要紧的,是他不能容忍任何人玷污神圣的下河院!
扔了火柴,他还在门口站了会儿,本想亲耳听听屋里的惨叫,可熊熊大火很快烧得他立不住,这才提起油桶,放放心心地离开。
大火是半夜时分让人发现的,人们跑出来,本想救火,一看是中医李三慢的药铺,便都掉头睡觉去了。李三慢老婆天啊地啊地叫,边叫边灭火,无奈火借着风势,根本不是她一个女人家能灭得了的,只好跪地上给天爷磕头,求老天爷开恩,放过她家三慢,放过她家药铺。
大火整整烧了一夜,二天早起,人们才佯装着过来救火,李三慢的药铺早已化为灰烬,肥婆娘嗓子已经干哑,嘴张着却发不出声音。日竿子老婆闻声赶过来,起先不敢确定,等人们捞出日竿子烧焦的尸首时,才哇一声放起了哭声。
54
二拐子最后一个赶来,报丧的人敲了好几次门,都让他骂回了。
有谁能想到,昨儿夜这场火本是二拐子要亲手点的,却让别人占了先。
二拐子萌生出这念头,完全是因了奶妈仁顺嫂一句话。他跟奶妈仁顺嫂被轰出下河院的那个夜晚,娘俩破例有了一次长谈,历经半世沧桑的奶妈仁顺嫂忽然发现有点对不住儿子,便在一片欷歔里发出忏悔。二拐子终于发现,母亲是深爱着他的,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能在下河院站住脚。当初母亲执意让他跟上管家六根学本事便是想为日后做谋算,没想机会让他白白浪费了。母亲设法拢住东家庄地,更深的原因也是为了他早日当上管家。谁知命运多舛,母子的心愿还未完成便让人家扫地出门。母亲结束自己的忏悔后忽然又道,娃啊,你做的事他已知道,没准哪天就要冲你下手哩。
尽管母亲含糊着没把事儿说明,二拐子心里却腾的一声雷。怪不得老东西看他的眼神越发不对劲呢。
事实上东家庄地确也在着手这件事,儿媳生下马驹不久,无意中从奶妈仁顺嫂说漏嘴的话里听出点蹊跷,后来便疑神疑鬼地盯住西厢房,终于有一夜,他看到从北墙豁落跳进的男人,东家庄地心里的疑惑瞬间便得到证实。之所以长久忍着是不想让家丑扬出去。但他对二拐子和儿媳的恨却一天天深重,直到生下牛犊,东家庄地惩治**奸夫的决心才坚定起来,谁知老天偏偏不成全他,牛犊三个月时猛地发现有问题,这个可怕的事实完全击懵了他,让他所有的行动都化为叹息。他原本放过这对不要脸的东西,下河院的不幸已让他无法拿出果断的勇气,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任事态发展。忽一日他听到沟里有了谣言,这可是足以要掉他命的呀,一想祖祖辈辈挣下的家业有可能落入一个野种手中,东家庄地铲除二拐子的决心便坚硬如铁,对付管家六根他怕,对付二拐子这畜生他还绰绰有余,如果不是儿子命旺突然带给他厄运,说不定二拐子这阵早没命了。
听了母亲的话,二拐子把所有的仇恨都集中到老婆芨芨身上,如果不是这不要脸的东西,也不至于能让谣言响到庄地耳朵里。奶妈仁顺嫂更是痛恨中医李三慢,巴不得他早点撞死。在跟母亲经过一番密谋后,二拐子决定除掉这烂嘴女人。他的计谋跟木手子惊人的相同,去北山的日子,他特意带来一桶煤油,昨天夜黑,他按捺不住铲除奸人的激动,是奶妈仁顺嫂硬拦着他熬到夜深。他提着煤油刚拐过村巷,就见熊熊大火燃了起来,火光映红了整个沟谷,映红了这个夜晚。借着火光他看清点火的是木手子,便牢牢记住这幕回来了。
母子二人彻夜未眠,一致认为是下河院女人灯芯想杀人灭口。
二拐子等到日头出山才走出门,半道上有人拦住他,不让他跟前去,说看了伤心。二拐子扇了来人一耳光,扑到药铺前,一跟斗栽倒不省人事了。
皮匠王二赶来的这天,后事已办完,二拐子平静地跟皮匠王二说,她肚里刚怀了儿子,就跑出去野,臭屎染了我一脸,还得忍着,这下可好,甚也没了。皮匠王二撅撅嘴,屁没放一个走了。
少奶奶灯芯听到这消息,愕然了好久。
咋个这样,咋个会是这样啊!
不该的,不该的呀。老天爷,你放过沟里吧,你饶过这沟里的每一个生灵吧。我怕,我怕啊,老天爷,求求你了,再也不要让血腥出现,再也不要让沟里陷入到没完没了的搏杀中……
少奶奶灯芯的怕是打管家六根死后开始的,等马巴佬让乱石打死,这怕,就又深了一分。三年大灾带给她的感受太深了,打内心,她不想再死人,真的不想,可……
一连几天,她都不说话,说甚哩,还有甚可说?尤其听到烧死的还有日竿子和芨芨,这心,就苦焦成了一片。有时,死人也不是解脱事儿的唯一办法啊。这样解脱下去,不敢想,真不敢想……
她想起凉州城苏先生的话,这心,要是让恨灌满了,就再也进不得阳光,进不得雨露。她想起后山半仙刘瞎子给石头禳眼时说过的一句话,世间万物,都有定数啊。兴许,这就是定数?
她默默地走进北厢房,解开命旺身上的绳索,而后进了上房。
东家庄地爬炕沿上,难受得要死,屋里弥漫着一股臭味,木手子端水进来,望了她一眼,勾头给东家庄地洗身子。这些日子,木手子端屎端尿,精心侍候公公,他沉默的嘴巴跟谁也不说一个字,沟里发生那么大的事,他竟然一句议论也不参与。灯芯看了一眼木手子,忽然发现他的眼睛深陷进眼眶里,像是害了场大病。
公公的痛苦让灯芯心里再次掀起一股难言的浪,她并不想让公公死,还祈祷着他多活几年。她只是咽不下一口气,要给命旺和丫头葱儿圆房的那口气。这阵,她的心突然动了,一股恻隐之情涌上来,毕竟,是她公公啊。她跟木手子说,去叫仁顺嫂吧。木手子犹豫了下还是去了。灯芯站门口呆想了会儿,脑子里再次晃过一个疑问,那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到底是谁放的,难道真会是二拐子?
后山半仙刘瞎子是在快进腊月门时来到沟里的,这次,他跟下河院没打一声招呼。
沟里有户人家家里不安稳,老婆娃娃接连闹了几场大病,快进腊月时猪又发瘟死了,就用青驴儿驮他来禳眼。后山半仙刘瞎子老了,腿脚也不那么灵便,他对禳眼的事看上去也不再那么热心,法场做得有一着没一着的,很不成样子。做完,他跟那户人家说,拿醋多熏熏屋子吧,下河院不是有那么好的醋么?
少奶奶灯芯闻讯赶去,后山半仙刘瞎子已骑着青驴儿,在回去的路上。山岰里,冷风中,少奶奶灯芯一把拽住驴缰绳:“叔,你不能就这么走啊,来了,说甚也得吃碗饭,喝口水……”
后山半仙刘瞎子在驴上犹豫很久,说:“娃,不了,下河院的饭,不是我这等人吃的啊——”
“叔——”
“娃,听叔一句话,什么事儿也不能过,过头的话说得,过头的事做不得,你还年轻,往后路还长着哩,听叔一句劝,收心吧。”
“叔,不是我做的呀,真不是我啊叔——”
后山半仙刘瞎子扬起手里的棍,照准驴屁股敲了一下,青驴儿放开四蹄,噔噔噔远去了。
一场大雪落下来,纷纷扬扬。
这一天,二拐子的丫头蒿子被带进下河院,顶替丫头葱儿伺候起了东家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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