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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月照大江 (第2/3页)
群豪大怒,纷纷鼓噪起来。天机宫子弟挡在花无媸身前,双方势成僵持。凌水月皱眉道:“花家妹子,就算别人不好,我夫妇二人总没开罪你吧?”花无媸冷道:“那又怎样?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只怪姊姊来得不是时候。”
凌水月苦笑道:“你说得好。既然来了,我也不后悔。何况我和天风俱已年迈,死不足惜。不过你的孙儿呢?他年纪幼小,也要跟着陪葬不成?”花无媸身子微颤,瞧了花镜圆一眼,心肠一硬,高声道:“他年纪再小也是天机宫弟子,书在人在,书亡人亡。”此话一出,天机弟子热血尽沸,禁不住齐声道:“书在人在,书亡人亡。”肃杀之气弥漫谷中。
忽听一声巨响,天机轮终被击毁。众人心神一凛,纷纷握紧兵刃,群豪中有人叫道:“再不走便来不及了,大伙儿并肩子上,抓住这老虔婆,逼她说出秘道。”不少人应声起哄,花无媸只是冷笑。
白不吃忽地怒起来,涨红了脸,指着起哄的人骂道:“操你祖宗,你们好歹也是个鸟汉子,死便死了,有什么好怕的?他妈的,白某怎会与你们这些孬种为伍。”贾秀才朗声道:“白二哥说的是,当初咱们来救援天机宫便是存了必死之心,怎地事到临头却恁地没种。”金翠羽也道:“不错,你们对梁萧时的豪气去哪儿了?以众凌寡个个都是好汉,遇上鞑子人多,连我这个娘儿们都不如了吗?”池羡鱼也踏上一步,道:“你们要与天机宫动手,除非从姓池的身上踏过去。”云殊立在池羡鱼身边,淡然道:“加上云某一个。”一时间,群豪分作两群,看似壁垒分明,实则人人心中都很矛盾。
此时间,遥听得元军的喊杀声,众人俱都明白,元军已经开始闯阵。“两仪幻尘阵”一旦无法转动,威力将会大减,加上明归指引,元军破阵只是早晚间事。
梁萧眉头一皱,忽道:“所谓‘书在人在,书亡人亡’委实荒谬绝伦。”花无媸怒哼一声,道:“你怕死便怕死,不要辱我天机宫的祖训。”梁萧叹道:“正因你食古不化所以空守着祖上留下的基业,却不明白天机宫的精神。”花无媸怒道:“我在天机宫呆了数十年还不如你明白么?”梁萧摇头道:“你呆上一百年也是枉然!我问你,你算得出天机十算吗?算得出元外之元吗?”说到算学之精,梁萧已是天下第一人,花无媸听了这话,顿时无语。
梁萧目视众人,缓缓道:“书是死的,人是活的。世间书籍都是人写出来的,何况若无善学善解之人,纵有亿万书卷也与废纸无异。”他望着花无媸,目中精芒闪动,“书不在了又如何?天机宫不在了又如何?但使人还活着,天机宫的智慧便不会失传。”
花无媸一生守护天机宫,这个道理却从没想过,听到此处不觉口唇微张,一时痴了。公羊羽这时叹了口气,说道:“无媸,梁萧说得有理,人在书在,人不亡,则书不亡。”花无媸扁了扁嘴,心弦陡然崩断,靠在他肩头放声痛哭。
元军喊声越来越响。“苍鹤”杨路半身是血,带着两支羽箭跌跌撞撞奔了过来,急道:“鞑子快通过石阵了。”梁萧双眉一挑,沉声道:“先挡一阵。”提剑奔出。云殊等人也紧随其后。
花无媸神色数变,忽地咬牙道:“随我来。”带着众人走到一片光秃秃的石壁前,搬开一块大石,露出一节异常粗大的铁柄,柄上生满铁锈。花无媸将铁柄拉出来对九如道:“相烦大师神力。”九如走上前来扳动铁柄,转了数匝,便听嘎吱声响,石壁向上升起,露出一座三丈方圆的千斤铁闸。九如将铁柄再转数匝,千斤闸也轰然升起,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一股寒风从中扑出,阴森森地砭人肌骨,洞中一级级石阶向上延伸,也不知通向哪里。
花无媸苦笑道:“这个秘道通往谷外,是家父元茂公暗中建造,当初我还认为他谨小慎微,如今想来,家父才是不拘成法,深谋远虑!”她回顾众人道:“各位请吧!”公羊羽皱眉道:“你不走么?”花无媸惨笑道:“我不留下来怎对得起列祖列宗。”话未说完,公羊羽和花清渊不约而同,一左一右,忽地点中她的穴道。花无媸不防丈夫儿子同时算计,不由惊怒叫骂。
花清渊躬身一揖,苦笑道:“母亲得罪了,你年事已高,即便留下也当是孩儿。”公羊羽两眼一翻,怒道:“放屁,要走都走,不走都不走。”
花清渊额上汗出,嗫嚅道:“可是……”公羊羽截口道:“我做你老子,还是你做我老子?立马召集所有男子女眷,统统离开。”花清渊本无主见,公羊羽又气势逼人,只得匆匆应命,召集众人去了。
此时“两仪幻尘阵”前已成修罗屠场,元军士卒不断从石阵中涌出,箭似飞蝗,刀枪如林。梁萧四周尸体越积越多,同伴越来越少,以他百战之身也杀得手软。正当此时,忽听身后花清渊高叫:“梁萧,云殊,大伙儿都撤了,你们也快退吧。”
群豪听了纷纷后退,元军穷追不舍。众人且走且斗,不消片刻,已到秘道之外。花清渊指挥天机宫弟子以弩箭守在秘道两侧接引群豪。梁萧见状,忽施反击,直蹈敌阵,斩了两名百夫长,将眼前敌人杀散,正欲退回秘道,忽听花慕容惊叫:“云郎。”回头望去,云殊肩背腿上各中两箭,被数百名元军围在阵心,四周同伴早已死尽,云殊独剑迎敌,身法渐渐滞涩。
花慕容惊骇欲绝,提剑冲出秘道。花清渊想要阻拦,忽见梁萧纵身赶至,抓住花慕容肩头,柔劲涌出,花慕容不由自主向秘道倒飞回去,她心中惊怒,厉声喝道:“好呀,姓梁的你落井下石么?”梁萧听惯了詈骂,一时懒得辩驳,挥剑冲入阵中直抵云殊身后。云殊已杀得红眼,发髻纷乱,瞧得眼前人影晃动,不顾敌我,举剑便刺,梁萧挥剑挡住,喝道:“是我。”云殊神志一清,怔然道:“是你?”梁萧点头道:“并肩杀出去。”云殊心神一阵恍然,全不料今生今世竟会与这生平第一大仇人联手对敌。
元军越来越多,弓弩手结成阵势,羽箭纷纷射来,梁萧刺倒一人夺过一把单刀,见云殊魂不守舍,大喝道:“呆什么?我守,你攻!”云殊还过神来,只见梁萧左刀右剑,抡得好似两轮满月,将射来弩箭纷纷荡开,刹那间,他豪气顿生,长啸一声,纵剑杀出,两人背靠着背,云殊挥剑开路,梁萧则阻挡弩箭,一正一反,如影随形,片时间已离秘道不远。此时花清渊敌不住元军的强弓硬弩,向秘道内缓缓退却。
厮斗间,忽听远处惨呼连连,梁萧举目望去,却见远处五个天机宫弟子在树林边被一队元军围住,这一瞥的功夫又倒了两个,余下三人苦苦支撑。云殊振剑欲上,但觉创口鲜血疾涌。梁萧略一沉吟,忽道:“云殊,你先退吧!”云殊冷笑道:“你有胆气,我就没种么?”梁萧苦笑道:“你有妻儿,我却没有。”
云殊不觉回眸望去,花慕容眼中含泪,脸上满是焦虑,再回头时,梁萧已越过众人奔向那三名天机宫弟子。云殊胸口一热,正要随上,忽见花慕容、花生、九如齐齐杀出,上前迎接。此时元军潮水般绕过梁萧向秘道大门奔来。云殊心知守住秘道紧要,一咬牙,转身刺倒数名元军,与众人合在一处,将数百名元军杀散,守在秘道口处。
梁萧赶到时,三名弟子只剩两人,回头看时,元军封住退路,箭如潮涌,将秘道口众人射得抬不起头来,一队铁甲步兵手持利刃,居中突出扑向秘道口。再过片刻,秘道就有失守之虞。
一刹那,梁萧的心中已有决断,他抓起一名弟子,大喝一声,猛力一抛,那弟子腾云驾雾似的飞过人群头顶落到秘道前方,花生飞步抢上将那弟子接住。九如则挥棒击打箭矢,师徒联手,一进一退,快逾闪电。梁萧又抓住剩下那名弟子如法炮制,这次却是了情与云殊奔出,一个接人,一个挡箭,转眼又将那名弟子救了回去。
梁萧回头一望,再无被困之人。风怜手持盾牌,迎着箭雨从人群中挤出来,高叫:“师父,快些回来。”花晓霜在人群之后,瞪大眼睛望着梁萧,面色苍白如纸。梁萧眉头一耸,挥剑劈翻两人,长吸一口气,扬声道:“云殊,放闸!”
众人均是一怔,忽听梁萧又喝一声:“云殊,放闸!”这时秘道前方已聚了千余元军,喊声震天,一部围攻梁萧,一部发箭射入秘道,众人抵挡不及,有人中箭叫出声来。云殊望着梁萧,脸色惨白,一只手按上闸阀,这闸阀拉下,千斤闸落地,外面再也休想打开。风怜一边叫唤梁萧,一边回望,不由尖声叫道:“姓云的,你敢落井下石,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花生也叫道:“别放闸,梁萧,俺……来帮你。”低头便想冲出,却被一阵箭雨逼回,刹那间,花生忽觉一只纤手颤抖着搭上肩膀,回头望去,花晓霜满脸都是泪水,双唇微微颤动。此时间,花生才发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花晓霜的身上。
梁萧又喝一声:“放闸。”声音里透出无比焦虑,此时他身边四面八方都是元军,流矢乱飞,刀枪并举。花晓霜望着梁萧,双颊白得近乎透明,她的身子晃了一下,艰难地转过头,哑声道:“姑父,请放闸。”风怜怒道:“师娘,你疯了吗?师父还没回来,臭女人,你……你根本不是我师娘,好啊,你们都不管他,我去救他。”正欲奔出,鼻间忽地嗅到一股异香,只觉天旋地转昏倒在地。
花生一惊,急道:“晓霜,你……”花晓霜几乎虚脱,全靠花生支撑,只觉那声音细微难辨,好似来自天外而不是从自己嘴里吐出来:“放闸!”
云殊双眼一闭,伸手拉下闸阀,千斤闸轰然落下,随着一阵嗤嗤的细响,将无数箭矢隔在外面。花晓霜呆呆地瞧着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闸底,心中的光亮也随之泯灭,唯有无穷无尽的黑暗拥上来,将她徐徐吞没殆尽。
梁萧眼看闸落,心头再无牵挂,人剑相御,出没无端,在楼台巷道间与元军游斗,天罚剑饱吸人血,散发出妖异紫芒。
不一时,一伙元军抬着撞木奔向千斤闸门,梁萧逆着箭雨奔到撞木近前,人剑如一将撞木劈成三截。元军纷纷叫骂发箭,梁萧躲闪不及,肩背交处中了一箭,痛入骨髓。他咬牙杀出重围退上灵台,将二十八个浑天仪踢落台下,砸得元军嗷嗷惨叫。斗了片刻,元军攻上灵台,梁萧纵身跳落,翻翻滚滚,辗转杀过“冲虚楼”、“春秋庐”,在“药王亭”又吃了一箭,气力渐衰。梁萧心中明白,自己多支撑片刻,余人就可逃得更远,是以拼死苦战。
斗到午时,梁萧连毙大将,始终不让元军有暇破闸。他纵然无敌于天下,以一敌万也是勉强,只瞧元军越来越多,渐渐气力难支。正斗得艰苦,忽听东方传来一声长啸,元军阵势一乱,梁萧趁机脱出重围,举目望去,不胜惊疑,忽见萧千绝黑衣飘飘冲开一条血路,一路杀到近前。
萧千绝瞧见梁萧,扬声便叫:“小丫头和小和尚呢?”梁萧一转念,明白他说的是花晓霜与花生,当下道:“都走了。”萧千绝眉头一皱,道:“谷中只你一个?”梁萧道:“不错。”说话声中,两人汇合一处,可是对望一眼无话可说。
萧千绝一言不发,转身只顾伤人,他手无兵器,要么空手杀敌,要么夺取他人兵刃,任何兵器到他身边均成夺命凶器,所向全无一合之将。梁萧心中万分纳闷,不知这大仇人为何此时出现,又为什么一见面就问晓霜花生,可是顽敌四伏,一时无暇多言。
两人默默杀出一程,前方一队元军挺枪扑来,两人正待抵挡,冷不防后方飞来一蓬箭雨。梁萧觉出箭来,正要反剑扫落,怎料两处伤口牵扯剧痛,转身稍稍迟缓,箭镞迫在眉睫,这时眼角处黑影一闪,萧千绝横身掠出,轻轻一掌将他送出三尺来远。
梁萧险死还生,掉头望去,萧千绝紧抿嘴唇,目光游移不定。两个元军挺枪扑来,萧千绝转身扬手,抓住双枪反送回去,那两人哼也未哼,登时倒地毙命。
他这一转身,梁萧赫然看见他背后插了两支羽箭,心头急往下沉。萧千绝身被重创,使出这一招已很勉强,毙过二人禁不住步履踉跄。忽地一记流矢射来,正正贯穿他的左胸。他眼前一眩,不由倒退三步,几个士兵抡刀挺枪趁势向他杀来。
刀枪未到,紫芒星闪,天罚剑横天划来,三个元军登时了账,其他人发一声喊,纷纷狼狈逃开。梁萧一跃而上扶起萧千绝,且战且退,退到一边的“天元阁”上。这所阁楼是他向年学算之地,地处天机宫中心,高达九层,窗开八面,楼道逼仄陡峭,十分易守难攻。
两人居高临下,元军急切间不敢冲上,只向阁中放箭。一直退到顶层,羽箭才难射到。萧千绝坐了下来,闭上双眼微微喘气。梁萧望着他,心中百味杂陈,万不料自己孤危独绝的时候,与自己并肩杀敌的竟会是萧千绝,更不料生死关头,老魔头居然舍身相救,代他挡下夺命羽箭。
一刹那,无数念头涌上心头,梁萧望着这个不共戴天的大仇人,心中恍兮惚兮,不禁痴了。
萧千绝忽一抬头,口角淌血,目视梁萧道:“小丫头与小和尚真走了吗?”梁萧默默点头。萧千绝双目一亮,傲然道:“好得很,老夫欠他俩一条命,今日到底还了。哼,老夫生平恩怨两清,从不欠人。”说罢目中威棱毕露,纵声长笑。
萧千绝为人极重恩怨,当日被花生和晓霜所救,之后一直遥遥跟随二人。花晓霜三人多年来闯荡江湖,安然行善,全赖萧千绝暗中护持,将恶事凶事尽都包办。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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