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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孤岫出云 (第2/3页)
中大恼:“这小子怎么瞧都不像我。到底是不是我儿子?”想到这里,又觉转错念头,对不起妻子,当下自怨自艾一番,说道:“萧儿啊,你瞧不起这路掌法么?”梁萧挠头道:“爸爸,这掌法也能打人么?”梁文靖摇头道:“这掌法后发制人,是自救和救人的功夫,不是打人的功夫。”梁萧笑道:“妈说打架先下手为强,后动手的遭殃!”
梁文靖道:“萧儿,你不知道,世上的武功千万种,不尽是先发制人。‘三才归元掌’后发制人,却不输给先发制人的武功。”他想了想说,“这样吧,你武功不是学得很好么?我这就站着,不动一个手指头,也能摔你几下好的。”
梁萧眨眼直笑。梁文靖也笑:“你不信?好啊,你碰着我一片衣角,就算我输。”梁萧一贯好强,听了这话,笑道:“好……”话没说完就扑上来,想攻老爸个措手不及,哪知一扑落空。梁萧抬眼瞧去,却见梁文靖站在原地,笑眯眯的,就像从未动过,不觉心中奇怪,抖擞精神,伸手去揪他的衣襟。
梁文靖见梁萧来势凶猛,立地转了个圈儿,轻轻巧巧让开这一扑。梁萧一身力气使在空处,收势不住,摔了个野狗抢屎,他心中不服,跳起来又扑。
梁文靖将三三步练到随心所欲,四十五步以内,梁萧哪儿沾得上他的影子。一转眼,又被他借力打力,连摔两跤。梁萧性子倔强,越输越打,摔倒又咬牙爬起,爬起了又摔倒,一直闹到傍晚,萧玉翎瞧得心痛,忍不住将儿子拉到身边,软语道:“好啦好啦,萧儿,今天就到这里,明日再比过。”梁萧一身瘀青,愣了愣神,猛地钻进卧室。
不一时,萧玉翎听得房里传来呜咽声,不由骂道:“死呆子,你干么这样较真,让他抓住一回,会少了你一块肉吗?”梁文靖道:“这孩儿太过好强,不磨磨他的性子,日后遇上更厉害的人物怎么得了?”玉翎气道:“要磨他的性子,也该由我来磨,谁要你多管闲事。”晚饭也不做了,恨恨返回卧房,将门重重摔上。梁文靖没奈何,这一夜只好睡在柴房。
次日凌晨,梁文靖还在梦里,忽听到有人敲门,披衣一瞧,却是梁萧。小家伙二话不说,拖着他就进院子,说道:“我来抓你。”退开两步,猛然扑上。梁文靖只好旋身闪避。父子二人就在疏星残月下,闪转腾挪,足足斗了一个早晨,梁萧固然免不了摔跤,摔的次数却比昨日少了。梁文靖暗暗称奇:“小家伙顽劣归顽劣,却是个鬼灵精,一夜时光,就明白了留有余力的道理!”再看儿子鼻青脸肿的模样,心头一软,缓下身形,让他一把抓住衣襟,叹道:“萧儿,你赢啦,爸爸输了。”
哪知梁萧小嘴一撇道:“爸爸故意让我的,我要学你的本事,我要学不动手就能摔人的本事……”眼圈儿一红,便要哭出来。梁文靖深感意外,继而喜之不胜,忙道:“好啊。不过,我跟你说,要学好这门功夫,就得好好念书。萧儿,你受得了么?”梁萧道:“能学本事,我就受得了!”梁文靖道:“那就先从基本学起。上个月村里请来了夫子,你真想学,明天就去跟夫子念书。”梁萧道:“爸爸,我要跟你学。”梁文靖道:“我还要耕田种树,哪有闲功夫教你?我今天就去告诉夫子,明日你就上学去。”
梁萧无奈,第二天苦着脸前往私塾。临行前,梁文靖把他叫到身前,连哄带吓,让他尊师上进,爱护同学云云,玉翎站在一旁含笑不语,心道:“呆子就是呆子,你让他去读书,不是自讨苦吃么?”她有心瞧热闹,一时也不点破。
梁萧进了学堂,刚一落座,同桌的小孩就哭起来,嚷着要换座位。其他孩子也都躲躲闪闪,不敢与他同座,夫子是从外村请来的,瞧这情形,只觉奇怪,又见梁萧生得俊俏,先有几分喜欢,便叫来书桌边坐着。
夫子安排好座位,拿起书本讲解。梁萧初时兴致勃勃,本以为这夫子定会讲授九宫图里的高深学问,不想尽是说些伦理纲常,孝义仁德。梁萧听得莫名其妙,深感与父亲所言大相径庭,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不觉渐渐分了心,听着那抑扬顿挫的诵读声,睡意渐浓。
那夫子讲诵半晌,忽听轻细鼾声,低头一看,梁萧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顿时怒从心起,二话不说,抓起戒尺便打。梁萧睡得神志迷糊,忽然挨了两下,想也不想,跳了起来,使个小擒拿手,一把抢过夫子戒尺,掷在地上。那夫子不料他胆敢反抗,勃然大怒,“小畜生、小杂种”没口子乱骂,一手便将梁萧按倒,脱他裤子,要打屁股。
梁萧扔了戒尺,心里略微害怕,但听夫子骂得恶毒,又觉十分气恼。现在这糟老头得寸进尺,强脱自家裤子,瞧他手来,依照母亲所教的拳理,左手卸开来势,右掌顺势一勾。那夫子虽然饱读诗书,这样高妙的拳理却从没读过,一个收势不及,砸翻了三张课桌,登时昏厥过去。
小孩们素知梁萧顽劣,一见夫子打他,稍大的马上溜出门外报信。梁文靖正在赶牛犁田,一听消息,惊得目瞪口呆,鞋也顾不得穿,光着一双泥脚就赶过来。一进门,只见梁萧站在桌边,夫子委顿在地,早已人事不省。梁萧见老爸目光凌厉,心里害怕,正要开溜。已被父亲一把揪住,挥掌要打,恰好玉翎赶来,一把拉住丈夫。梁文靖拗不过妻子,只好叹了口气,救醒夫子,连声道歉。但想儿子万不能留在这里,无奈带回家中。
大宋礼法最严,三纲五常深入民心,梁萧打了夫子,那还了得。那夫子又痛又怒,更觉丢了颜面,言明若不严惩梁萧,便辞馆走人。村中老人纷纷上门,要文靖交出梁萧,当众严惩。但萧玉翎却放出话来,谁动儿子一根汗毛,她就要那人的脑袋,梁文靖深感两难,只好来个闭门谢客。
经过这件事,村中人对梁家分外冷淡,曾给萧玉翎接生的稳婆趁机风传梁萧出生时只笑不哭,是个怪胎。村人们平日也受够了梁萧的闲气,当即以讹传讹,渐将梁萧描绘成邪魔转世,以至于有人趁黑在梁家门前泼倒污血粪便。
梁文靖只怕母子俩火上浇油,不许二人外出。娘儿俩禁足在家,闲着无事,萧玉翎便教梁萧说蒙古话,讲蒙古的传说故事,母子二人用蒙语对答,倒也自得其乐。
这一天说到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景象,梁萧悠然神往,说道:“妈,反正这里的人都讨嫌我们,我们去蒙古好了。”这一说,也勾起了玉翎故国之思。待梁文靖回来,萧玉翎便向他说起这个意思。梁文靖忖道:“这孩儿性子与玉翎相近,顽皮胡闹,不爱礼法拘束,长此以往,必不为世俗所容,闯出大祸……哎……无论我受些什么辛苦,只要他娘儿俩过得平平安安,不受委屈就好……”想到这里,摸着梁萧的小脑袋,笑道:“大漠里风沙吹打,日子艰苦,你不怕么?”
梁萧拍着胸脯道:“不怕,一百个不怕、一万个不怕呢!”梁文靖又看了看玉翎,见她也含笑摇头,便道:“好罢,我们在此处已无立锥之地。以你二人的性子,只要身在大宋,便不会让我过安生日子,与其如此,不如去大漠好啦……”梁萧一听,乐得抱住爸爸的脖子,而后高高兴兴,帮母亲收拾行李,准备远行。梁文靖也张罗着变卖田产,并向邻居告辞,那些村人听说他们要走,个个欢天喜地,还放了一挂子鞭炮。梁文靖瞧这情形,也无话可说,带着妻儿灰溜溜望北去了。
这日渡过长江天堑,进入湖北境内。梁文靖发现汉江上兵船浮动,又见不少携刀执枪的江湖人。他略一留心,得知蒙哥死后,忽必烈打败幼弟阿里不哥,夺取蒙古汗位,改国号为大元,在北方生息数年,近年听从宋降将刘整计策,废了六盘山大营,从巴蜀移师襄樊。襄樊宋军连连告急,不仅朝廷大举增兵,神鹰门主、“天眼雕王”云万程也发出武林帖,召集江湖中人,设“群英盟”结成义军抗敌。
梁文靖明白缘由,心想:“蜀道险峻,占了地利。襄樊一马平川,正是蒙古铁骑用武之地。刘整出身大宋水军,精通水战,他在蒙古十年,蒙军水师不可同日而语,如果水陆并进,只怕……”想到大战又起,不由暗暗发愁,娘儿俩却没这些烦恼,听说有热闹可看,软磨硬泡,非要去瞧那个“群英盟”不可。
梁文靖自合州一役后,倦于国仇家恨。何况聚会人多眼杂,万一遇上蜀中故人,白白惹来麻烦,起初一万个不许,挺了两天,终于服软,无奈定下规矩:只准旁观,不许生事。母子二人没口子答应,可是梁萧本性难移,前后不到一天,又惹上了这两个道士。
梁文靖见他闯了祸还振振有辞,心头十分气恼,不过在他看来,这两个道士也不是什么好货,吃了梁萧的亏,也算“恶人自有恶人磨”,当下便不多言,只是冷眼旁观。
白脸道士略一尴尬,扫了梁文靖夫妇一眼,冷冷说:“你们留个名号,也让道爷栽得明白!”梁文靖正想如何应答,梁萧开口笑道:“我爸叫展适、我妈叫葛妞、我小名叫碧子。”梁文靖大感奇怪,心道这小子乱七八糟,说些什么鬼话?却听那黑脸道士道:“展适、葛妞、碧子,嗯,这名儿奇怪得很……”
梁萧笑道:“不奇怪,你本来就是个牛鼻子嘛!”众人一愣,笑了个不亦乐乎。黑脸道士怒道:“小杂种……”萧玉翎缓缓起身,含笑道:“牛鼻子,你骂谁呀?”她笑容极美,目光却凛凛生寒,白脸道士见势不妙,一拱手,高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三位,咱们后会有期!”扯着师弟,快步出门。
梁文靖掉过头来,见韩铮牙关紧咬,昏迷不醒,不由皱眉道:“这位仁兄伤势不轻。”罗松恨声道:“那贼道士出脚太狠……”梁文靖想了想,冲玉翎一伸手。夫妻俩万事照心,萧玉翎白他一眼,道:“多管闲事……”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一只羊脂玉瓶,将两粒“血玉还阳丹”倾在梁文靖手上。
梁文靖一手按在韩铮“膻中穴”,“浩然正气”沛然贯入,韩铮喉间格格异响,“啊”的一声,牙关松开。梁文靖将丹药塞入,以内力化解药性。不到一盏茶工夫,韩铮面色红润,慢慢睁开双眼。
罗松喜不自胜,方要致谢,忽见两道人影掠入店中,为首一人招呼:“韩老弟好啊!”韩铮又惊又喜,挣扎起来,叫道:“靳飞兄!”再望他身后一瞧,更是喜上眉梢,“云公子,你也来啦?”
靳飞约摸三十,国字脸膛,肩阔臂长,他身边的小后生却不过十五六岁,容貌俊俏,被韩铮一叫,白净的面皮一红,腼腆说:“韩大哥,好久不见。”靳飞见韩铮气色颓败,讶然道:“韩老弟,谁伤了你?”韩铮想起前事,又愧又恨,拍腿大叫:“去他妈的,挨千刀的黑牛鼻子!”他刚才重伤不醒,这时骂起人来中气十足,他自己不觉有异,罗松却十分惊奇,瞅了梁文靖一眼,心想:“这人的丹药真是神异。”
靳飞浓眉一扬,道:“黑牛鼻子?韩兄说的可是一个黑脸道士?”韩铮诧道:“怎地?靳飞兄与那厮照过面?”靳飞摇头道:“我奉师命来拿他。说起来,那道士还有几个同伙,这伙人沿途北上,伤了许多与会的同道。家师命我率师弟们四处堵截,务必将这几人拿获……”他望了罗松一眼,道,“这位是?”
韩铮笑道:“这位是罗松兄。”靳飞微微动容,拱手道:“原来是‘罗断石’!久仰久仰。”罗松答礼道:“哪里哪里!靳兄威名,如雷贯耳。”靳飞正色说:“靳飞好勇斗狠,不足一哂!罗兄曾参与合州之役,奋不顾身,杀敌无算,才是当真的了不起。当日家师有事在身,不及赶往合州,至今说起罗兄,都是称羡不已呢!”合州一战,乃是罗松生平得意之举,只是初上战场便挨了一刀,后来躺了月余,等到下床,大战早已完结,是以奋不顾身有之,杀敌无算却称不上。听了这番赞语,又喜又愧,讷讷道:“惭愧,惭愧。”说着侧目一瞧,见梁文靖一家正要出门,忙叫:“留步!”
梁文靖听说罗松曾在合州参战,惊得三魂去了两魂,拽起妻儿就走。听得罗松一叫,脚下更快,谁知刚走两步,眼前人影忽闪,那云姓少年已拦在前面,说道:“叫阁下留步呢,没听到吗?”左手屈指成爪,如风扣向梁文靖肩头。梁文靖见这一抓来得凶狠,肩头一沉,袖袍拂那少年胸口。少年只觉劲风及体,心口微微一闷,当即足下一转,抢到文靖身侧,探爪扣出。
梁文靖瞧他身法,咦了一声,宽袖向后一拂,借着那少年爪劲,飘然前移。少年大喝:“想逃么?”左行三步,右行三步,如影随形般跟在文靖身后,屈爪如钩,始终不离文靖“肾俞”穴。
“肾俞”穴乃人身重穴,先天精气所聚,少年这一抓倘若拿捏不当,便是断子绝孙的招数。梁文靖心生不快:“这后生长得文弱,出手却好狠。”身子陡转,少年一抓落空,反被他带得向前一蹿,不及站稳,手腕忽紧,已被梁文靖拿住。少年大吃一惊,左手运劲猛振,右爪圈转,扣向文靖胸前“期门”穴。
梁文靖见他出手狠辣,不觉动了火气,再不躲闪,挥掌一格。两人双掌交接,少年只觉对方掌力有如长江大河,闷哼中不禁倒退三步,胸中气血翻腾,面上便似涂了一层血。
罗松慌忙上前,横在二人中间,高叫:“二位停手!”梁文靖看了少年一眼,淡淡说:“这‘三三步’谁教你的?”云姓少年被他叫破武功,略一错愕,答道:“凤翔先生。”
梁文靖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少年飞身抢上:“哪里走?”伸手一拦,两人迎面撞上,也没看清梁文靖用了什么手法,便瞧那少年一个筋斗倒翻回来,好似醉酒,偏偏倒倒。靳飞抢上一扶,只觉力道如山压来,若非他马步扎实,几被带翻在地,一时心中惊骇,抬头望去,梁文靖携妻抱儿,早已去得远了,罗松不由跌足叫苦:“云公子,你太莽撞了!”
云姓少年一怔说:“他不是黑脸道士一伙吗?”罗松回望向韩铮,韩铮面皮泛红,干咳两声道:“哪里话!云公子误会了,他实是韩某的恩人!”云姓少年大吃一惊:“恩人?这……这可从何说起?”韩铮叹了口气,将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靳飞听罢,懊恼万分,瞪着那少年埋怨:“云殊,你的确莽撞了!”云殊面红过耳,嗫嚅道:“我,我……”靳飞道:“我什么,还不快追?要向人家道歉。”
四人打马追了一程,没见梁文靖一家的影子。靳飞驻了马,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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