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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画70 (第1/3页)

    朱怀镜对此虽有同感,但话从曾俚嘴里出来,他听着就不舒服,说:“曾俚,你别什么事就拿官场出气。官场里的人也是人,不是神仙。”

    “是啊,”曾俚笑了起来,“你承认官场里的人也是人就行了。问题是官场里的人通常不把自己当做普通的人。”

    朱怀镜站了起来,说:“好吧好吧,我们俩争论这些有屁用!走走,我们走吧。”

    朱怀镜再见到汪一洲时,两人又很客气了。听说曾俚是位记者,汪一洲忙握了他的手,请他今后多多关照他们学院。曾俚不是见面就热乎的人,淡淡地说了声不客气。汪一洲把钥匙交给朱怀镜,问:“我们想派位老师帮助你们,征求你们的意见。”朱怀镜说:“谢谢了,用不着。李明溪同我俩是朋友,见了我们,他精神或许会轻松些。”

    两人开门进了李明溪的房间,见里面是刚搬过家后的常见景象,遍地垃圾。也不知汪一洲他们把李明溪的家具搬到哪里去了。朱怀镜突然想到,汪一洲擅自打开李明溪的门,或许另有所图,只怕是打他那些画的主意。朱怀镜找了两张凳子,擦干净了,两人坐下,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曾俚,”朱怀镜说,“乌县翻车那件事,上面最后还是知道了,正在追查。”

    曾俚也不怎么吃惊,只道:“真是老天有眼。只是我不相信真的会有什么处理,不过就是故弄玄虚地哄一下老百姓算了。”

    朱怀镜便把应副县长被拉出来顶罪的事说了。曾俚听着很是愤愤然,倒不为别的,而是为应副县长的软弱感到莫大的悲哀,那咬牙切齿的样子真恨不得揪住应副县长擂他几拳,“这人真窝囊!硬是舍不了这个官当?硬是怕得罪了谁?有种的,就把真正有罪的人抖出来!为什么要代人受过?太不值得了。”

    朱怀镜说:“这也怪不得应副县长软弱,大多数人处在他那样的位置,都只能如此。再说了,不少官场上的人,除了能够照着报纸上学说几句官话,没别的本事,你不让他当干部,他还真没办法活。既然只能当干部,就不妨使尽手段当大干部了。所以说,不能笼统地说官场上的人只想当官。”说罢又苦笑起来,“我两个朋友真有意思。在李明溪眼里,整个世界都是荒诞不经,十分可笑的,所以他到头来疯了。你曾俚呢?眼睛老盯着官场,总是愤世嫉俗。不知你会不会疯?”

    曾俚却是妙语惊人,“人有时候能够疯,是福气。汪一州这样的人把持美院,我完全想象得出,李明溪一定受了不少委屈。这只怕是他变疯的外部环境。他如今疯了,就连在他原来看来荒诞不经的世界都不存在了。他陷入一片空茫,这或许是解脱。可是,有福气疯的毕竟只是个别的,大多数人处于欲疯不能的境地。怀镜,我知道这时候你已把我当疯子看了,你的眼神早告诉我你的想法了。你朱怀镜不敢说自己活得自由自在,你总在受人控制;我曾俚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自由自在地生活,做无愧于良心的事,说无愧于良心的话,可是这个追求正是我这些年苦难的缘由;李明溪照说应是最超脱的了,他却最先疯了。怀镜你别摇头,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话,可你得相信事实。莫说陷入各种名利场的人,就连凭自己力气捞饭吃的那些最底层的人,也不得清净,他们也在种种势力的威风下面过日子。”

    朱怀镜懂得曾俚的意思,也深有感触,但他的思维习惯让他说出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你说的所谓控制,其实就是管理。为了维护社会秩序,管理是必要的。”

    曾俚冷冷一笑,说:“如果仅仅是管理,那就万福了。”曾俚分明还有潜台词没有说出来,朱怀镜已感觉出了他的意思,也就不再追问。

    遍地的垃圾在灰暗的灯光下有些面目狰狞,朱怀镜的脑海里生出许多恐怖的幻想。他忽然想起了卜未之先生,便说:“卜未之老先生已经作古了。”

    曾俚很是惊愕,“啊呀!他老人家……卜老先生我接触不多,却很敬重这位老人。一位仁厚洒脱的长者啊!我总觉得他老人家简直是位逸民。”

    在这样一个满是垃圾的房间里说起新故的朋友,朱怀镜有一种特别落寞的感觉,禁不住长叹一声。“还是明溪最能了解卜老先生,他写的挽联是‘惯看丹青知黑白,永入苍茫无炎凉’。”朱怀镜说罢便望着黑洞洞的窗口,似乎在琢磨某种无边无际的苍茫。

    曾俚凝眉半晌,点头说:“‘知黑白’,‘无炎凉’。好!只可惜世道总是黑白不分,炎凉无常。怀镜,我有时不明白,你是在权力场上走的,怎么同卜老、明溪这些人也交往得这么深?”

    其实莫说曾俚,朱怀镜自己有时也感到奇怪。他的交往圈子越来越大,可冷静一想,能让他心灵感到熨帖的朋友少得可怜,不过就是明溪、卜老、曾俚,当然还有玉琴。如今卜老走了,明溪失踪了。一阵苍凉掠过心头,朱怀镜浑身发冷,却故作轻松,有意笑道:“那么在你看来,我朱怀镜就是俗不可耐的人?同文人墨客们交往仅仅是附庸风雅?”

    曾俚却是很认真,说:“那倒不是。依我看,你朱怀镜骨子里还是个文人,免不了有理想的一面,善良的一面。但在中国,文人入仕,因为总受一种文化情结的驱使,容易天真和幼稚,到头来不会善终的。”

    朱怀镜见话题越发玄乎和沉重了,便笑着做了个篮球裁判暂停的动作。曾俚就不做声了,站了起来,双手抱胸,走到窗口。他低头望着窗外,腰微微弓着,背影很有些孤独。朱怀镜心想这位朋友只怕注定要潦倒终生了。曾俚那个痛苦的心灵里塞满了国家前途呀,社会责任呀,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日子怎么过。朱怀镜从心眼里敬重曾俚,但并不以为然。

    “明溪能到哪里去呢?”时间不早了,朱怀镜显得很焦虑。

    曾俚回过头来,说:“我想,明溪是不会回到这里来的。他是为了逃避而出走,再不会自投罗网了。怀镜,我有时真的羡慕那些疯子。我们政协大院对门,常年坐着一位疯子。那疯子总是坐在同一棵梧桐树下,目不转睛地望着政协大院,神态祥和。我猜想,在那位疯子的意念里,这政协大院也许就是他的王国,他就是一位至高无上的国王。他也许成天都想象着他在自己王国里享尽奢华。人幸福不幸福就在于自己的感受。我想凭那位疯子的感受,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朱怀镜摇摇头叹道:“我想疯子也因人而异啊。明溪即使疯了,也成不了一位自我感觉幸福的疯子。他只会成天想象自己被某种不明不白的邪恶追逐着,他便没日没夜地逃,直到耗尽生命。”

    曾俚听朱怀镜这么一说,颇感无奈,“唉,你说的有道理。我刚才想,人能够疯是福气。看来,疯也不能逃避苦难。”

    朱怀镜笑道:“你是否意识到自己的性格很矛盾?你尽管愤世嫉俗,嫉恶如仇,人生态度却是积极的。可你总想着逃避现实。生活是不容逃避的啊。”

    曾俚苦笑道:“的确如此。可有时除了逃避又能如何?前不久,我收到一个县的广播站站长寄来的一篇稿子,反映他们那里边远山区群众的困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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